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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绝地反击

辰时正刻,金陵府衙正堂。

连日阴霾的天空仿佛终于不堪重负,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金陵城的飞檐翘角,湿冷的晨雾如纱幔般缠绕着府衙前那对威严的石狮。青石板铺就的堂前空地早已被持戈兵士隔出肃穆的通道,森然肃立。闻讯而来的百姓与各路商贾挤满了府衙外围,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即将开启的朱漆大门上。

堂上,“明镜高悬”的乌木匾额高悬,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主审官刑部侍郎方敬端坐案后,官袍整齐,面色沉肃,眉宇间却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两侧陪审的漕运司官员及金陵府官员皆屏息凝神,如同泥塑木雕。最引人注目的,是设座于堂侧屏风之旁的镇北王顾长渊。他并未坐在主位,只一身玄色常服,慵懒地靠坐在太师椅上,眸光低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青玉扳指,仿佛眼前这场关乎人命的堂审与他毫无干系。然而,他那份超然物外的姿态,却让满堂的气压骤降,连衙役持棍而立的身姿都愈发僵硬。

“咚——咚——咚——”三声沉浑的堂鼓敲响,余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带人犯沈清辞及相关一干人证物证!”衙役的高喝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沈清辞在一名女吏的引导下,步履沉稳地走上堂来。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月白袄裙,未施粉黛,连日来的忧劳让她面色略显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如同上好的宣纸上晕开的淡墨。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扬,目光清澈平静如秋日的湖水,不见丝毫慌乱。她走到堂中,向堂上诸位官员行了一个标准而无可挑剔的万福礼,姿态从容,仿佛不是待审的囚犯,而是前来赴一场寻常的议事。与她一同被带上来的,是垂头丧气、几乎被衙役拖拽着前行的船工头领吴二和验看李福,以及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王府亲卫“请”来的、面无人色、双腿发软的孙贵府上的一名管事。

方敬深吸一口气,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声响在寂静的大堂内炸开,震得人心头一颤:“沈清辞!你‘锦绣航’货舱私藏生铁,人赃并获,账册在此,证据确凿!你勾结北辽,通敌叛国,罪不容诛!如今公堂之上,你还有何话说?”

沈清辞缓缓抬眸,目光平静地迎上方敬隐含威吓的视线,声音清晰,不卑不亢,如同玉磬轻击:“回大人,清辞并非无话可说,而是有沉冤待雪,有真相需明。所谓‘人赃并获’,实乃宵小之辈精心构陷,栽赃嫁祸!‘锦绣航’与沈家,世代忠良,从未行此不忠不义之事!”

“大胆!”方敬须发微张,厉声呵斥,试图以气势压人,“公堂之上,铁证如山,岂容你巧言令色,信口雌黄!”

“清辞是否信口雌黄,非凭大人一言可断。”沈清辞并未被吓倒,语气反而更显坚定,“真相需凭证据说话。请大人允许清辞,当堂指出刑部所封账册中之破绽,并传唤相关人证,以正视听!”

方敬脸色阴沉,眼角余光瞥向屏风旁那道玄色身影,见顾长渊依旧把玩着扳指,并无表示,只得冷哼一声,算是默许:“好!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看你如何颠倒黑白!”

沈清辞不再多言,走到那箱被封存的账册前。她动作轻柔却精准地翻开早已做好标记的一页,纤细的指尖点向光庆九年十月初七那笔石料入库记录,朗声道:

“大人,诸位陪审大人,请看此条记载——‘光庆九年十月初七,收苏北石料叁佰方,存丙字叁号库,所用船号为辛未柒号’。”她语气平稳,如同在学堂上讲解经文,将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入众人耳中,“此记录,看似笔迹工整,印章齐全,与前后条目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她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堂上诸位官员,见有人露出倾听之色,才继续道:“然而,真相往往隐藏于细节之中。根据‘锦绣航’内部存档的《船只谱录》及历年运营档案明确记载,‘辛未柒号’乃是一艘吃水极浅、船身狭窄的小型江船,其最大载货量,不过区区一百五十方!且因其船型特性,舵效灵活却载重有限,历来只用于支流轻货运输,船厂记录与历年货运清单皆可证明,它从不、也根本无法承运石料这等笨重之物!”

她微微提高声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试问,一条连一百五十方货物都装载不满的小船,如何能一次承运三百方沉重的石料?此乃违背常理、违背器物本性之破绽一!”

堂上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几位深谙漕运事务的官员交头接耳,频频颔首,显然认同了她的说法。方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单……单凭此点,焉知不是你沈家内部账目记录疏忽,或是船谱记载有误?”方敬强自镇定,试图寻找漏洞。

“大人考虑周详。”沈清辞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她不慌不忙,从带来的文书中取出几份盖有官印的卷宗,“然而,账目或可疏忽,船谱或可误记,但官府存档的漕引副本与漕运司签发的船只调度总录,难道也会一同疏忽误记吗?”

她将卷宗展开,示于众人:“此为江宁府漕运分司存档之光庆九年九月至十一月漕引副本,以及同期金陵漕运调度总录。两份官方文书均清晰显示,‘辛未柒号’在该段时间内,始终在支流短途航线上运营,主要承运些杂货、鲜果,其所请漕引,从未有过承运大宗石料的记录!此乃破绽之二!官方文书与私家账册在此处形成了无法调和的矛盾,请问大人,这该作何解释?难道要说是官府文书作伪吗?”

这一问,如同利剑,直指核心。利用官方文书反证账目之伪,将问题的性质骤然提升。方敬一时语塞,额头沁出细汗。

沈清辞趁势转向跪在地上、体如筛糠的吴二和李福,声音转冷,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吴二,李福!这账册入库记录上,分明是你们二人的签押画押!白纸黑字,你们对此作何解释?是受人指使,欺上瞒下,还是玩忽职守,连自己经手何种货物、何种船只都混淆不清?!”

吴二和李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闻言更是连连磕头,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声音咚咚作响,带着哭腔喊道:

“大人饶命!青天大老爷饶命啊!”

“小的……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是……是孙会长府上的这位管事……”吴二颤抖着手指向那名面如死灰的孙府管事,“是他!是他拿了二十两银子,塞给小的们,让……让小的们在空白的验看单和入库单上先摁了手印……说……说以后自有用处……具体写什么,小的们真的不知啊!小的们要是知道这是用来栽赃通敌,打死也不敢啊!”

李福也哭嚎着附和:“是啊大人!小的们只当是行个方便,贪了点小钱……万万没想到是这等杀头的罪过啊!”

众人的目光瞬间如利箭般聚焦到那名几乎瘫软在地的孙府管事身上。

那管事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认彻底击垮,噗通一声瘫跪在地,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喊道:“王爷!各位青天大老爷!不关小的事啊!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是……是我家老爷……孙会长!是他吩咐小人去的!他说……说只要让‘锦绣航’惹上官司,吃点苦头,事后还有重赏……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信口雌黄!背主求荣的狗奴才!”一声暴喝从旁听席上炸响。孙贵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须发皆张,指着那管事怒骂,“你这混账东西!竟敢在公堂之上攀咬主人!定是受了他人指使,污蔑于我!”

“孙会长何必如此动怒?”一个平静无波,却带着冰泉寒意般穿透力的声音悠然响起。一直沉默把玩扳指的顾长渊终于抬起眼帘,目光淡淡扫过气急败坏的孙贵,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孙贵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头,满腔的怒火被硬生生压了回去,“是非曲直,朝廷律法自有公断。总要让下人把话说完,方能辨明真伪,不是吗?”

他只轻飘飘一句话,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孙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脸憋得通红,最终还是悻悻然坐了回去,只是那眼神,如同毒蛇般死死盯住那名管事。

顾长渊的视线转向沈清辞,深邃的眸中带着一种纯粹的、剥离了个人情感的审视:“沈姑娘,下人指证,虽可作为线索,但终难作为铁证。你既指认孙会长乃幕后主使,策划栽赃,可还有更直接、更确凿的凭证?若无实据,攀咬朝廷命官,其罪非小。”

沈清辞心领神会,知道这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一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连日疲惫与紧张而微微加快的心跳,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封边缘略有烧灼痕迹的密信,以及一小块明显是匆忙间撕扯下的、带着焦糊痕迹的深蓝色粗布布料。

“王爷明鉴,诸位大人。”她将物证双手呈上,由衙役转递,“此密信与布料,是民女丫鬟翠珠,昨日偶然于孙府后巷,见一名形迹可疑的仆役正欲将其投入灶膛销毁,拼力抢下的一部分。虽未能截获全部,但此二物,或可佐证一二。”

她清晰陈述:“此信虽无落款,但其笔迹,民女已请三位不涉利益、精通此道的先生暗中比对过,其起笔转折的独特习惯,与孙会长亲笔文书中的字迹,可断为同一人所书。”信中内容,正是吩咐心腹,密切关注‘锦绣航’丙字三号库守备情况,伺机将几箱‘硬货’混入,并提及‘事成之后,按计行事,务必使其永无翻身之日’。而这块布料,”她指向那块焦糊的深蓝粗布,“经‘锦绣航’多位老织工辨认,其质地、织法、染料的色泽,与在生铁箱旁发现的、未曾完全燃尽的引火物残片,几乎完全相同!民女推断,此乃作案者匆忙间衣物被火星溅到,撕扯残留。”

这两样物证的出现,如同在滚油中骤然泼入一瓢冷水,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人证(吴二、李福、孙府管事)的指认,加上这两件看似微小却极具指向性的物证,虽非铁板钉钉,却已形成了一条清晰且难以辩驳的证据链!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孙贵!

顾长渊接过内侍恭敬递上的物证,略略扫了一眼那信纸和布料,并未细究,随手将其轻放在身旁的案几上,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物件。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面色惨白如纸、冷汗已浸湿官袍领口的方敬脸上。

“方大人,”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案情至此,似乎已然明朗。孙贵,身为漕帮会长,为阻挠朝廷漕运新策,挟私报复,勾结刑部官员,栽赃陷害首倡新策、忠于王事的‘锦绣航’,其行可鄙,其心可诛!视国法如无物,视漕运为私器!而方大人你,身为刑部侍郎,主审此案,不察明细,偏听偏信,险些铸成大错,冤杀良善,纵容真凶!你,该当何罪?”

方敬浑身剧颤,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猛地离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下官……下官糊涂!下官失察!受小人蒙蔽!险些……险些误了朝廷大事,冤枉了沈大家!下官罪该万死!请王爷恕罪!恕罪啊!”

顾长渊不再看他那狼狈的模样,缓缓起身,玄色袍袖随着他的动作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凉的风。他目光如电,扫过噤若寒蝉的满堂官员,以及堂外围观的百姓,声音冷冽如数九寒冰,清晰地传遍公堂内外:“即刻起,革去孙贵一切职务,漕帮会长之职,由朝廷另行选派贤能担任!将孙贵押入刑部大牢,严加看管,详查其勾结官府、栽赃陷害、阻挠新政之罪,一应党羽,绝不姑息!刑部侍郎方敬,昏聩失察,停职待参,听候发落!‘锦绣航’及沈清辞所涉嫌疑,现已查明,纯属诬告,一并澄清,不得再议!漕运联合司新政,乃陛下钦定、利国利民之国策,再有胆敢阳奉阴违、肆意破坏、构陷忠良者,孙贵之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话音落下,满堂寂然,唯有孙贵被衙役粗暴拖拽下去时发出的、绝望而不甘的呜咽声。方敬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衙役上前,摘去孙贵象征会长身份的玉冠和绶带,曾经在金陵漕运线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再无半分嚣张气焰。

沈清辞站在原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又仿佛早已注定的逆转,心中并无太多沉冤得雪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对这权力场翻云覆雨手段的了然。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决定了一切的男人。顾长渊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深邃难测。他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笑意未达眼底,便已消散,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然而,一种无声的共识已在空气中凝结:这一局已了,下一局,才刚刚布子。

她承受着那道过于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波澜。

堂外,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不知何时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淡金色的阳光顽强地刺破阴霾,恰好照在府衙前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晃动的、微弱却充满希望的光晕。

(第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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