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程西亭电话的时候，祝知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听室友江谢潮唱歌，随着节奏轻点着头。
轰趴馆装修很精致，这间ktv包厢也不例外，只是为了唱歌更有氛围感，只开了顶中央那盏星光球灯，细碎的光斑随着球灯的旋转在天花板和墙壁上流连，如同散落的星辰，而很多细节都隐没进了昏暗里。
江谢潮站在光影的中心，握着麦克风轻唱最近很流行的那首小情歌，房间里大概七八个人，有几个人在跟着他哼。
另一个室友钟悬站在点歌机前面小声喊他。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祝知看了眼屏幕显示的“爸爸”，举起来手机冲钟悬示意，摆摆手，便起身猫着腰出了门。
不远处是桌游区的热闹，而最近的喧嚣被拦在门后，走廊灯光暖黄，深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是厚重的柔软。祝知左右看看寻找垃圾桶，指尖一划接听键。
“知知，晚上好，玩的怎么样，有不舒服吗？”
程西亭在电话那头问。
他知道祝知今天在参加班级团建。
华大的军训足有二十一天，也是出了名的严格，教官都是现役军人，专门从部队请过来的。每天训练结束大家都累的筋疲力尽，和同班同学最多的交际恐怕是教官赶鸭子上架的一些集体小游戏，恐怕除了室友，大家只认识列队里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人。班长组织在军训结束后进行一次班级团建彼此熟悉一下，祝知不好意思连第一次团建也不参加，只得来了。
祝知想了想，回答：“还可以，能接受。”
ktv房空间狭小，空气混杂着啤酒、薯片、水果的味道，那些会被所有人忽视的、在警戒浓度以下的信息素还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
青少年的第二性别分化通常发生在十六到十八岁，在此之前只有男女之别，而分化越晚，他们的腺体产生功能异常的可能性就越大。
不巧，祝知就是这样一个被基因选中的“幸运儿”。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一辈子就是个beta了，却在高考结束后那个暑假突然分化成omega，伴随omega身份一起来的，是信息素失调综合征——核心症状表现为患者自身信息素分泌水平低于正常omega，几乎无法被他人感知，与此同时，患者对他人的信息素感知超敏，在信息素密集的环境容易造成感官过载。
而且，他分化、拥有信息素、能够感受信息素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至今仍然不习惯自己omega的身份，生理上和心理上都还在适应期。
基于这个情况，程西亭一向关心祝知，现在更甚，在细细问过同学和室友相关的日常后就熟练地开始了他的abo生理小知识安全讲座。
祝知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地毯上踩出细微的沙沙声，轻声：“嗯嗯爸爸，我都知道，有事会向你们求助的。”
omega父亲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说多了是没意思，但你刚分化成omega没多久，加上那个病，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真的。”
祝知认真地保证，随后又补了句，“实在不行我会找沈问哲帮忙的。”
不知道为什么，程西亭更加欲言又止了。
沈问哲和祝知一起长大，是他关系最好的朋友。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只有沈问哲一直在他身边，哪怕十六岁就分化成了alpha，对待他这个尚未分化的普通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完全没有那种alpha身上常见的傲慢。
其实自从祝知分化后，他就觉得自己两位家长对待沈问哲的态度怪怪的。
祝知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那份信息素匹配报告。沈问哲因为和他信息素匹配度超过九十，在他身边能够有效压制住其他人的信息素，可以说是他感官超敏的一剂良药。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沈问哲总不至于对他做多过分的事情啊。
这通电话以程西亭被祝琛提醒该去约会了为结尾，似乎是被程西亭推了两下，他的好父亲这才接过电话潦草地问候了两句，随后挂断了电话。
祝知扁了扁嘴。
他收起手机，也不打算回去ktv包厢了，就顺着走廊往厨房走，打算去看看还剩什么零食。
轰趴馆是一栋欧式小别墅，玻璃隔断的另一侧是自带的小院子，能看见树木郁郁葱葱，枝干上缠绕着灯带，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就会亮起一闪一闪的光。
客厅右半边是半包围卡座，白色茶几上摆着装饰的花瓶，左半边是日式榻榻米的设计，一群人围坐在桌子前聊天。
祝知经过的时候正听见他们齐齐发出惊叹声。
他侧头看去，只见一个omega女生摇了摇手机说：“帅吧，都上热搜了，给隔壁宣传部美坏了，后面几期公众号都拿人酷哥怼脸照当封面。”
旁边有人凑近细看，忍不住哇了一声："我的天，这眉眼、这鼻梁、这骨相，也太优越了吧……"
“军训服也能穿这么好看，果然好看的人穿麻袋都像高定。”
“老天爷赏饭吃，羡慕不来的。”
祝知感到好奇，但是在人群的遮挡下，屏幕看不太清。
祝知在想，京市大学？是不是沈问哲啊。
他们几乎天天联系，从没听沈问哲没提过自己在互联网火了这件事。但以他的性格，本身就不会在乎这些。
在祝知心里，从小到大他见过的人里，能够帅到惊天地泣鬼神那种级别的，有且只有他的竹马。
“我有个朋友在京大读计算机，好多人去找他打听。”那个最初分享照片的女生以一种掌握了独家秘密的得意开口：“这帅哥叫沈问哲，是经管的。而且据说真人比照片还绝，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之三百！”
果真是沈问哲啊。
祝知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他掏出手机开始搜，发现#京大新生校草居然已经成了个词条，挂在热搜榜的末尾，热度最集中的时间是半月前，是隔壁军训快到末尾的时候了。
流传最广的那张照片，同时也是一切开端的照片，是在军训中途休息的时候偷拍的。男生盘腿坐在树荫下，滴落的汗水在领口洇开深色的痕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淡，五官是凌厉的帅气。军帽被他摘下随意拿在手里，露出了一头与军训氛围格格不入的紫灰色长发，刘海挑染了几缕月光白，随意束在脑后成一个低马尾。树叶缝隙落下光线，让树下的男生看起来奇妙地柔和，不甚真实。
这就是他的竹马。
这张脸从小看到大，对祝知来说已经算不上稀罕了，他的关注点迅速跑偏，只想着沈问哲头发又长了，发根已经长出了黑色，正好启发了他。
祝知顺手打开聊天框，而沈问哲几乎秒回。
【知er：一个月了，换个发色好不好】
【沈：明天你带我去，自己和理发师说。】
哦对，他们明天要见面，说好去清洲岛玩。
其实仔细算来，从报道那天晚上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后分别，他们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了，所有的联系都来自手机，考虑到他们都在经历惨无人道的军训，也算情有可原。只是京大的军训比华大早一周结束，祝知一想到他在烈阳下练军体拳的时候，沈问哲或许坐在教室里吹着空调听课，就有些牙痒痒。
两三米外还在谈论沈问哲。
“沈问哲帅的有点过分了啊，这把咱们学校输了！”
beta女孩托着腮说：“咱们这边这届新生里我都没看见啥亮眼的alpha，倒是有几个omega真心漂亮，比如咱班那个……”
女生的同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祝知，扯了扯她的衣角。
咱班那个谁？
祝知有些疑惑为什么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但是上一届有啊。咱班助就很帅，他今天带来的室友也好帅！”
“哎呀，不一样啦！”
omega男生拿着手机存照片：“他好潮啊。看着像那种情史丰富，前任能从京大东门排到西门，但是因为这张脸实在美丽，所以还是会有很有omega贴上去追求，而他本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顶级渣男alpha。”
“我天，你这也太夸张了吧哈哈哈。”
旁边人都被逗笑了，祝知却不爽了，他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在心里默默反驳：才没有，沈问哲从来都没谈过恋爱。
前任？有点好笑，这个家伙从小到大甚至连暧昧对象都不曾听说过有好吗。
那个有京大朋友的女生满脸高深的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据可靠消息，沈问哲完全是个超级大冰山，一点都不好接近。这么优质的一个alpha，京大开学报到那天就已经引爆关注了，早就有omega尝试接触了，不管男女、什么风格，结果就是——没一个成功的，连联系方式都要不到。有人怀疑他是a性恋，当然了，这是无稽之谈，什么性别都是一样的碰壁。辗转从他同班同学那里要来的联系方式，申请发过去根本石沉大海！”
“真的？这么难攻略？”
“不信你自己去试啊，出门左拐三百米京市大学又不是不让进，先找着人再说吧。”
——有那么夸张吗？
祝知下意识捏了捏手指，而他们口中那个遥不可及、冰冷难近的沈问哲正在给他发消息。
【沈：你现在不是在团建吗，怎么想到找我了。】
【知er:听到同学在讲你】
他故意揶揄地追加了一句。
【知er:京大新晋校草真是受欢迎，名声远扬喔】
消息刚发出去，身旁的光线突然被一道身影稍稍遮挡了些许，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祝知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屏幕，坐直了些看向来人。
男生身姿挺拔，雾霾蓝的T恤搭配米色的休闲裤，面容柔和俊雅，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的笑意——是周班助带来的室友原序，或许是周末正好有空，跟着一起来参加大一学弟学妹的团建，周班助介绍的时候提了一嘴他是现任学生会主席，同学们如果对学生会有想法，一定不要放过他。
祝知喊了声“学长”。
“没打扰你吧？”原序坐下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握着的手机：“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祝知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我在偷听他们讨论我的朋友然后给话题本人发消息”吧？
他摸了摸鼻子，含糊地把在此之前的事实解释了一遍：“刚才在听室友唱歌，出来接了个电话，坐一会。”
“这样啊。”原序看着他，“上大学的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大学和高中的区别确实挺大的。”
祝知微微一怔，意识到学长或许是看到他一个人坐着在看手机，不远处就是热闹的人群，担心他是因为不适应大学生活而不合群。他老实回答：“还好，下周一才开始正式上课，我看了课表，还挺散的，有很多自由时间。”
“嗯，咱们学院一向这样，大一上学期课程相对宽松，是个适应和探索的好机会”原序笑着，话锋一转：“但是下学期开始课程就会紧张起来了，到了期末周简直是地狱，考试安排更是离奇，我们都要痛骂学校领导不做人。”
祝知好奇：“有多离奇啊？”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原序告诉了祝知很多，从选课技巧到学校哪个食堂的菜又便宜又好吃，从校园网很坑不要办再到学校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有哪些值得一去。
祝知很难不觉得原序是个很好的人，他温和到几乎没有锋芒，如果不是脖子上的信息素阻隔贴，还有空气里一丝极淡的薄荷清香，祝知几乎要以为这位学生会长是一个beta。
当原序在闲聊的间隙，用一种略带憧憬的口吻提起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到意外。
那似有若无的薄荷气息似乎变得更具存在感，让祝知感到腺体隐隐作痛。
“刚才一直没有问你的名字，其实是因为你们班助和我提过。”原序偏头，“祝知，对吧。”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祝墨学长是你的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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