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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谢光耀和妻子沈氏失踪后,谢允之逐渐疯魔,三年后,他一意孤行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沈名送回了永州。其实这个决定不只沈名无法接受,谢家其他人也觉得匪夷所思,尤其是副家人,他们觉得谢允之重男轻女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实在有违谢氏先祖仁德以济天下的祖训,因而从那时起副家众人就有了背离谢允之的心思。

谢允之表面对此不在乎,但在心里埋下了一刀两断的种子,后面他的所作所为就不曾放过任何人了。

谢安暗地里拜入裴力门下后,谢允之明面上开始收回副家所存的谢氏营造秘法,那是几本书,为谢家先祖所撰是留给后人教习用的,五世传承下来,其中内容早已融入徒弟们的骨血里并经过不断改良后有了新的传承,那几本书的存在只是个名分罢了。

如今谢允之收回了这个名分,其行为就很像把所有外姓族人踢出师门,不仅如此,他还要求以后所有副家人外面承办工程时不得使用谢家名义,谢家建造的名头就只能归主家人使用。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副家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后,他们主动申请户部文书交于谢允之与其彻底断绝关系,而后他们变卖西巷房产,各奔天涯。

谢安十二岁那年除夕,从裴力家学技归来时看见自家街头巷尾寂寥如荒野,空无一人。

秋拾带沈名来到之前谢安所住的寝居,里面床铺一张,余下的都是书本书架,很像一间小型图书馆。沈名行至左右,见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十分规整,轻摸一角,发现其上很薄一层灰,秋拾看到了,熟练的拿起一旁的毛掸子,细细清扫。

“你收拾的真干净。”沈名夸他。

秋拾却异常平静,“这不是我收拾的,我只是平时过来扫扫灰,少爷原本就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每次读书写字之后,他总会把所有书本放回原位,笔墨全部清洗干净才肯去睡,即使到后面病的路都走不了的时候,他也要如此。”

天色愈发昏暗,秋拾想在这个房间里多待一会儿,便燃起了烛火。

“你与我哥年龄相仿,应该是一起长大的吧。”

秋拾点点头,“我是孤儿,六岁以前在街边乞讨,少爷心善给了我几次馒头后,见我的确无家可归便带我回了谢家。那时正值秋季,我便有了秋拾这个名字。当时主副两家闹得欢,老爷最烦心之时,少爷力排众议留下我,并见我营养不良老是生病,又找来师傅教我武功,说是可以强身健体,以后兴许能做个护卫,我以此为志,努力修习。”

在秋拾的记忆里谢安是温润平和的,却也极为倔强。副家脱离主家以后不止谢允之在逼迫谢安快些成长,他自己也在逼迫自己。他其实很想再见谢家人多时的样子,倒不是因为那有多荣耀,而是真是很幸福很温暖,他贪恋温暖,可能是因为一母双胎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陪伴。

年幼的谢安在妹妹被送走之后,变得非常缺乏安全感。这些感受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向秋拾提及,他说在他的记忆力他其实并没有和妹妹好好交流过,但是对她的感情却很深刻。在妹妹刚被送走的那一年里,他总因为身边空荡荡的而被寂寞到哭,经常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梦的内容他记不清了,但就是很吓人,醒来之后他看谁都像妖魔鬼怪,这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他不敢跟爷爷讲这些事,他害怕爷爷会厌恶他,会像诅咒妹妹一样诅咒他。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去年的三月初,某日清晨,平京下了整个冬季的最后一场大雪,那片苍白的世界里,有一个人自病痛中艰难起身,走向门窗,依次敞开。

“外面太冷了,你现在不能吹风!”秋拾有些恼,急忙依次关上,又随手取来厚实的大氅给他披上。

“这屋里都是药味,太难闻了,我想透透气。”

谢安病入膏肓了无生气,唯一双望向屋门的眼睛格外明亮,秋拾停顿稍许,将他扶到木椅上坐下,从屋内取来火盆,放在木桌底部偏另一边的位置,确保不会烧到他后,再去敞开正对他面前的屋门。

犹如打开一个新的世界,雪花纷飞散落,银装素裹,覆于满院雕梁,中心有一梅树娇艳宜人,傲然立于天地。

谢安感叹,“它活的好美啊,我若如它一般,今生便无遗憾了。”

“你也是一样好的。”

“是啊,我真的尽力了。”半晌,谢安看得累了靠在椅背上,再对秋拾说,“你去折一枝来给我吧,我也想沾沾仙气。”

“好。”

秋拾大步迈向外面,在梅树下转了一圈,挑了个满花朵的枝丫,拉低了,回头展示给屋内的谢安看。

“你看这个好不好............”

回身之际,笑问戛然而止,视线的尽头,有人偏着头已经睡着了。

还看今朝。

秋拾留在谢安屋里继续打扫,沈名走到廊外,外面的雨已经下起来了,有点大,但于整座园林建筑而言,颇像是一场诗情画意的点缀,好美。

雨落阶石,啪嗒啪嗒,湿了沈名满脸。

谢宅里盛着三个世界,一阵风,一场雨,一片雪,后两者好像是来这世间渡劫的,他们圆满飞升后,独留平凡的人们黯然神伤。

京郊及牡丹县周围难民爆发瘟疫愈拖愈大,已刻不容缓,夏誉办完余小小丧仪后就立刻回宫着手此事。

他发动六部从衣食行各个方面赈济难民,广招天下医士以太医院为统一调配,奔赴前线。

沈名被擢升为将作监右校署令,陈楚江暂代将作大监一职,两人应诏入宫。

他们长驱直入内宫,在御花园得见夏誉,彼时他正陪着叶美人小食瓜果欣赏春景。沈名临近处细看,此人正是那晚横卧于屏风后的妖娆女人。

“参见陛下。”沈名陈楚江异口同声。

叶和目光尖锐,几乎瞬间就锁定了沈名。

“起来吧。朕叫你们前来是为瘟疫一事。”夏誉转过身来,义正言辞,“京郊及牡丹县周围囤积大量难民已经人满为患了,现在他们流离失所,都铆足了劲儿直奔平京而来,朕欲在两地中心修建大片难民营,供他们居住和医治使用,这个地方最好集中一点,偏僻一点,再离平京主城远一点,这样就算他们长期居住也不会影响到平京内百姓的日常生活。”

“臣明白。”陈楚江拱手回道。

“你们二人尽快选好准确地点,再出一份大概的营造图式给朕,朕若看着合适你们马上动工,记住越快越好,难民们等不了多久了。”

“是。”沈名,陈楚江二人行礼拜别,出宫后驾马直奔京郊。

“那人是女子?”叶和待人走后,小声道。

夏誉点头,“她有把柄在朕手里,算是一把快刀,朕还想着通过她修剪修剪这些枯枝烂芽呢。”

而后张有福来报,“陛下宋家,周家,吴家,余家的当家人都来了,在院外等候。”

“让他们过来吧。”

三位五六十岁的鬓发斑白的老者中,缓缓行来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女人,她就是楚婉儿,她旁边从左到右依次是宋征德,周武,吴白,都是全身八百个心眼子的老狐狸。

四人参拜,夏誉有话直说。

“朕知道,你们去年曾用自身财力救助难民,朕得知后大为感动,只是当年忙于政事实在分身乏术没能给你们应有的体面,如今好了,难民聚集中再出瘟疫之难,诸位若还如去年那般出钱出力,朕定当嘉奖,绝不会亏待你们。”

“陛下无需客气,草民生于大夏,蒙受皇恩浩荡多年,理当为穷苦百姓做些贡献。只是去年草民岁数大了,来回折腾时闪了腰,疼的厉害才不得已回京医治,不曾想却忽略了百姓的安危,是草民之过。”宋征德闹言辞恳切,跪地磕头,中有泪光闪烁,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夏誉连忙扶起啊,叫他放宽心。

其余人见到他如此做作,也有样学样在夏誉面前卖起惨来,夏誉顺坡下驴,直接向他们要钱。

“之前贵妃陵建设,朕为了成全爱妃遗愿,掏空了国库,如今要在京郊修建难民营实在是捉襟见肘,还请各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朕解解忧。”夏誉对宋征德道,“你岁数大了,难民营疫病肆虐也怕连累到你,就多出点钱吧,黄金白银,几千万两的随便拿点,也不是多华丽的工程,够难民们遮风挡雨就行。”

他又看向周武,吴白,“你们家里有事也是分身乏术,也出点钱,子子孙孙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锻炼锻炼自己,朕保证其中若有功绩突出者,可擢礼部选考,直接入朝为官,以堪大用。”

最后看向楚婉儿,“楚氏,小小之事,朕尽全力还她夙愿,如今朕之事,还请你多多上心,你手下有不少年轻力壮的伙计都借给朕吧,就当这个人情算朕的。”

四人听夏誉此言皆诚惶诚恐,知其狮子大开口,但刀都架在脖子上了,着实不敢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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