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琉璃般璀璨路灯点缀着夜色,悦澜公馆外停着一溜烟的豪车。
火红色的跑车轻盈快速地驶入停车位,发动机沉闷轰鸣声停下的时候,钟漓的手机发出“叮”声消息提示声。
——【我今晚临时有应酬,会很晚回家。】
“他到底怎么说?”
“他又不是你亲哥,怎么什么都管?”
“而且是为了公事,不是私事。”
驾驶座传来好友姜绵为她抱不平的声音,带着几分泄愤的埋怨力度。
钟漓把手机屏幕朝姜绵那侧晃了晃,弯唇,笑着说:“他今天有应酬,我只需要赶在他回家前到家就行。”
“他一般几点回家?”姜绵边解安全带边问。
“有应酬的话,不好说,最早也是十二点。”
悦澜公馆的人认得姜绵的车,见她车停稳,立马上前替她们打开车门,“小小姐,钟小姐。”
姜绵收到钟漓的眼神暗示,问前来迎接她俩的管家,“三表哥到了吗?”
她口中的三表哥是陈晋南。
悦澜公馆是陈家老宅。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看见悦澜公馆宴会厅交织的繁华景象。今天的晚宴是陈四少的生日宴,姜绵没问寿星公,反倒是问起了陈三少,管家虽有疑惑,但没问出口,老实地回道:“三少有个应酬。”
闻言,姜绵和钟漓对视了眼。
钟漓眉头稍蹙,神情里一闪而过失落与沮丧。
姜绵追问:“他不来了吗?”
管家说:“来的,只是会晚点。”
得到满意的答案,姜绵朝管家挥了挥手:“你去招呼别人吧。”
管家审时度势地离开。
姜绵对悦澜公馆很熟悉,她没带钟漓去宴会厅,而是去了宴会厅隔壁的房间。这间房设计别出心裁,房间是休息室,内置高档沙发。它的别出心裁之处在于,和宴会厅一墙之隔——隔的是玻璃墙,单向透视玻璃。
里面的人能看见宴会厅,宴会厅的人却看不到里面。
宴会厅里人影幢幢,穿着正装的年轻男女杯盏交错,大半个豪门圈的二代都集聚在此。
姜绵在沙发上坐下后,问钟漓:“你不过是个实习生,杂志社怎么会把采访的任务交给你?”
钟漓说:“要是能采访到陈晋南,转正就板上钉钉了。”
姜绵:“非得是陈晋南吗?要我说,你不如直接找姓薄的那位爷。”
钟漓没应声,她专注盯着宴会厅,眼前猛地一亮。
可不到三秒的工夫,姜绵就发现钟漓浑身紧绷。
钟漓今晚穿着的礼服裙是无袖的裹胸设计,高定礼服裙是根据每位客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定制的,裙子紧密地包裹着她的身体,清晰地勾勒出她迤逦突出的胸线。
她一紧张,锁骨深深凹陷,双肩微耸,沉甸甸的胸呼之欲出。
换在以前,姜绵还有闲心思欣赏闺蜜的美色,但今天,她顺着钟漓的视线往外看——
宴会厅里人头攒簇,有个男人实在帅得过分突出,令人一眼望过去,视线就被他攫住。
男人身边站着的是钟漓今晚要找的采访对象,陈晋南。陈晋南的长相斯文温润,他身侧的男人与他恰恰相反,帅得极具攻击力,剑眉星目,骨感冷硬。
整个人散发着凌厉又生人勿进的禁欲气息。
他脖颈细白修长,凸出的喉结像是坚冷的冰块,料峭嶙峋。
姜绵总算知道钟漓为什么这么紧张了,“姓薄的不是有应酬吗?”
钟漓的脑袋一片空白。
姜绵:“怎么办?”
钟漓回神,“要不你把你表哥单独叫过来?”
姜绵:“那姓薄的呢?”
钟漓头疼。
她没想到他所说的应酬,是来这儿应酬。
她前阵子才答应过他,最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绝不参与任何晚宴聚会。
如有违背,后果自负。
像是察觉到了有人在偷偷打量他,立在人群里的那道凛冽身影,忽地往这边看来,眼神锐利,似能穿破单向透视玻璃,极为有压迫感。
钟漓想了想,“我还是先回家吧。”
姜绵拉住她:“采访呢?”
钟漓说:“下次再约。”
见她这幅胆战心惊的模样,姜绵忍不住笑:“有这么怕吗?”
钟漓心道,你根本不懂“后果”。
“他要是知道我舍近求远,不采访他,而是采访陈三少,估计会生气。”半真半假的内容,却很合理,足够让人信服。
“所以你为什么不采访他?”姜绵再次问道。
“他没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采访。”
“你正好拿个独家,转正不是轻轻松松吗?”
“他是那么大方的人吗?”钟漓冷着脸,“肯定要我和他做交易,才会答应采访。”
“你好歹叫他这么多年的哥。”
“你也说了,又不是亲哥。”
“……好吧,”姜绵沉默三秒,问了个发人省醒的问题,“他会和你做什么交易?钱?他又不缺。”
钟漓动作稍顿,意味深长地说:“体罚。”
姜绵心惊胆战。
钟漓成年后,时常被体罚,体罚后的钟漓,有三天见不着人影。电话打过去,只能听到她虚弱的声音。
“姓薄的有病。”姜绵低低地骂了声。
钟漓神情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她朝姜绵伸手:“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开你车走。”
悦澜公馆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周边很难打车。
姜绵从手包里掏出车钥匙:“知道出去的路怎么走吧?”
钟漓说:“知道。”
姜绵:“行,路上小心。”
拿上车钥匙,钟漓火速离开。
晚宴厅里觥筹交错,走廊却安静幽深。
钟漓步调匆忙仓促,七厘米的高跟鞋如履平地般,鞋面与地面碰撞的声响清脆,隐有回音,荡漾出诡谲的惊悚感。
钟漓心跳加快,经过一道紧闭的房门时,忽地听到开门声。
猝不及防间。
里面伸出一只手。
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皮肤时,令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而后,五指收紧,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将她拽进屋内。
没有开灯的房间,嗅觉先于视觉一步行动。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带着天寒地冻的雪意,凛冽疏冷。
下一秒。
“咔哒”一声。
灯光乍亮。
钟漓抬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和她猜想的一样。
姓薄的那位爷。
薄津棠。
不对。
她叫他一声“哥哥”。
-
钟漓是十三岁那年来到的薄家。
她到薄家后见的第一个人即是薄津棠。
他刚打完球,大汗淋漓,短发被汗水沾湿,成绺地耷拉着,隐约可以看见过分浓密的眉毛。一双眼漆黑,一错不落地盯着钟漓,给人一种难以侵犯的傲慢感。
阳光穿过落地窗,落在他眉眼,给他双眸沾染几分柔和,他微微一笑,压着蓬勃的荷尔蒙:“你好,我是薄津棠。”
“漓漓,叫哥哥。”身边的人提醒钟漓。
钟漓:“哥哥。”
当时的钟漓没想到,这一声“哥哥”,一喊就是九年。
也因这一声“哥哥”,从此以后,向来独来独往的薄津棠身边便多了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钟漓貌美肤白,一双鹿眼过分清澈,不说话时,一张脸展现出楚楚可人的清纯。
所有人都被她这张过分惊艳的脸给欺骗了,事实上,钟大小姐骄矜,任性,乖戾,喜欢——也只喜欢与薄津棠对着干。
薄津棠要她往东,她偏要往西。
就像今天。
薄津棠受到陈晋南的邀请,前来参加陈家四少的生日宴。和陈晋南的谈话期间,陈家管家过来,与陈晋南说了句:“小小姐来了,还有她的朋友,但小小姐问了您的事,可能要找你。”
陈晋南问:“她朋友?”
管家朝薄津棠看了眼,欲言又止。
薄津棠似有所感,“钟漓?”
管家:“是的,就是钟小姐。”
薄津棠目光很静,“她人呢?”
管家并未朝宴会厅隔壁的休息室看,保持着汇报的姿态,说:“钟小姐在隔壁的休息室里。”
薄、陈两家是世交,薄津棠对悦澜公馆的格局构造略知一二,自然也知晓休息室在哪儿。
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恰好有人举着托盘路过,薄津棠将手里的酒杯放置托盘上,他撂下陈晋南,说:“有事,失陪一下。”
陈晋南莫名:“你去哪儿?”
回答他的,是薄津棠远去的背影。
-
薄津棠眼帘低垂,眼底漫着深不见底的暗色:“不是说,不参加任何晚宴和聚会?”
钟漓提防着他,脊背紧贴门板,尽量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你不是应酬吗?怎么会在这里?”
薄津棠将她的细小动作收于眼底,他嗤笑了声,“是我先问的你,漓漓。”
钟漓说:“你先听我解释,我是有正事。”
薄津棠:“什么正事?”
钟漓道:“杂志社拟了个采访名单,要是采访到名单里的大人物,就能转正。”
薄津棠:“你要采访谁?”
钟漓说:“陈晋南。”
薄津棠的手不知何时放在钟漓的颈间,他虚虚地扣住她的脖颈,脸上有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让我猜猜,那个采访名单里,是不是也有我?”
“……没有!”钟漓矢口否认。
下一秒,扣在她颈间的手收拢,薄津棠俯身贴近,炽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他眼尾上扬,嘴角滑出抹浅淡的笑,声音带有凛冽的质感。
“言而无信。”
“又说谎。”
“你猜今晚的惩罚是什么?”
他眼里,话里,神情里的暗示意味足够明显,是他生气的前兆。
钟漓胸口起伏,决定使用缓兵之计:“回家,回家再说。”
薄津棠笑意里有着运筹帷幄的从容,他松开扣着她脖子的手,细长白皙的颈部,有着一圈鲜红指印,他咬字轻懒,提醒她,“是回我公寓。”
他那张淡漠矜贵的表皮下,藏着冷感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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