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是在沙发上醒来的，脖子落枕似的疼，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得他眼睛发酸。他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江屿的客厅。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醉酒电话，深夜寻人，还有那个靠在他肩头安静沉睡的侧脸……许眠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看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里面静悄悄的。
一种混合着尴尬、心虚和莫名期待的情绪攫住了他。江屿醒了吗？他还记得昨晚的事吗？记得自己那些……口无遮拦的醉话吗？
许眠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感觉比连续教了十天车还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卧室门口，耳朵贴上门板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是还没醒，还是醒了在装睡？
他犹豫着是该悄无声息地离开，还是该等江屿醒来，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最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心（或者说好奇心）让他决定留下。他转身走进厨房，想找点东西做早餐，也算是个留下的借口。
江屿的厨房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得过分，冰箱里只有几瓶水、鸡蛋和几包速冻食品。许眠撇撇嘴，熟练地开了火，煎了几个荷包蛋，又烧了壶热水。
就在他端着煎蛋走出厨房时，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江屿站在门口，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看到许眠后的瞬间僵硬。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像是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声的尴尬。
江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教练。”
这一声“教练”，和昨晚电话里那带着哭腔的呼唤截然不同，充满了疏离和难堪。
许眠的心沉了一下，但面上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把盘子放在餐桌上，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醒了？正好，煎了蛋，凑合吃点儿。还有热水。”
江屿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睡衣下摆，像个做错了事被家长抓包的孩子。他沉默了几秒，才用更低的声音说：“昨晚……麻烦你了。对不起。”
这句道歉，干巴巴的，带着明显的距离感，仿佛急于划清界限。
许眠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微妙的期待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烦躁。怎么？酒醒了就翻脸不认人？昨晚那个抱着电话说“真的好喜欢你”的人是谁？
“嗯。”许眠也冷淡地应了一声，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外套，“看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今天……训练场见。”
他刻意加重了“训练场”三个字，像是在强调两人之间仅存的关系。
江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许眠不再多说，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关门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响亮。
走在清晨还有些冷清的街道上，许眠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却感觉胸口更加憋闷了。他以为经过昨晚，至少两人之间那层冰能融化一点，却没想到，酒醒之后的江屿，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把自己缩进壳里的蜗牛，甚至比之前更加疏远。
这种刻意的回避，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无力。
上午的训练，气氛比前几天更加诡异。
江屿依旧准时出现，驾驶技术依旧“稳定”得挑不出毛病。但他几乎完全不与许眠有任何眼神交流，甚至连许眠简短的指令，他也只是用更简短的“嗯”或点头来回应。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包裹着，拒绝任何形式的靠近。
许眠几次想开口，想问问他还难不难受，或者哪怕只是评论一句“今天开得不错”，但一对上江屿那副“生人勿近”的侧脸，所有的话就又都咽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堵墙教学。这堵墙很优秀，很规矩，但冰冷没有生气。
中间休息时，江屿依旧一个人远远地走开。许眠看到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着字，眉头微蹙，不知道在和谁联系。过了一会儿，他走到许眠面前，依旧是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教练，我科目三的预约时间提前了，下周就开始练习。后面的课时……可能不需要那么多了。”
许眠愣住了。
科目三？这么快？而且……“不需要那么多课时”是什么意思？是想尽快结束和他的师徒关系吗？
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和愠怒涌上心头。许眠看着江屿低垂的眼睫，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随你。到时候按驾校安排来就行。”
“好。”江屿应了一声，转身又走回了他的“安全距离”。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为即将摆脱这个“大麻烦”而感到轻松。反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早上，并没有解开任何结。反而像是在两人之间那本就复杂的乱麻上，又打了个新的死结。一个想要靠近却用错了方法，一个心软了却拉不下面子，一个在醉酒后袒露真心，一个在清醒后筑起高墙。
训练结束，江屿依旧是第一个离开的。许眠坐在教练车里，没有立刻下去。他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望着江屿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下周开始科目三……这意味着，他和江屿作为“师徒”朝夕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是就这样任由关系僵持下去，直到彻底结束？还是……他得做点什么？
许眠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迷茫和挣扎。
有些话，如果再不说，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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