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背景里模糊的音乐和人声。许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傻子，醉成这样，到底在哪儿？会不会有危险？
“江屿！江屿！醒醒！说话！你在什么地方？”许眠对着话筒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急。他一边喊，一边已经快步冲到了小区门口，焦急地张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寻找出租车的踪影。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呼吸声。
许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挂断电话，立刻重新拨了回去。铃声一遍遍地响着，就在许眠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了，但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略显嘈杂的男声。
“喂？哪位？”
许眠一愣，赶紧说道：“你好，我找江屿，刚才他用的这个电话，他喝醉了，请问你们在哪里？”
“哦，你是他朋友啊？”对方似乎松了口气，“我们在‘忘忧’酒吧，后巷这边。他醉得不行，趴桌上睡着了，我们正要打烊呢，正愁怎么办。”
“忘忧酒吧……”许眠迅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位置，离他这里不算太远。“麻烦你们照看一下，我马上到！十分钟！”
挂了电话，许眠庆幸自己今晚没喝到不省人事。他拦下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报出地址，催促司机快一点。
车子在夜色中穿行，许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情复杂难言。愤怒已经被担忧彻底取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软。江屿醉酒后那些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告白，像复读机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我好喜欢你……从第一眼就……”
“我怕你嫌我烦……就想表现得笨一点……”
这个笨蛋！傻瓜！哪有人用把车开进花坛的方式来吸引注意力的？！许眠简直哭笑不得，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这份笨拙到极致的喜欢，而悄然松动，泛起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涟漪。
出租车很快停在了“忘忧”酒吧门口。许眠付了钱，快步冲向后巷。果然，在昏暗的灯光下，江屿正瘫坐在墙角的一个塑料箱上，脑袋耷拉着，不省人事。一个酒吧服务生站在旁边，一脸无奈。
“你就是他朋友？”服务生看到许眠，如释重负。
“是，我是他……教练。”许眠走过去，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江屿的脸颊：“江屿？江屿？醒醒。”
江屿毫无反应，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呓语：“教练……对不起……”
许眠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麻。他叹了口气，对服务生道了谢，然后尝试把江屿架起来。江屿看着清瘦，但个子高，骨架沉，醉得像滩烂泥，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许眠身上。
“喂……你小子……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许眠吃力地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主路上走，想再拦辆出租车。
江屿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酒味，喷洒在许眠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战栗。许眠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一点，但看着江屿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双总是带着清冷或无辜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平时的疏离感，竟显出几分脆弱和孩子气。
许眠的动作顿住了。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更稳地扶住江屿，艰难地走到了路边。
好不容易把江屿塞进出租车后座，许眠也累出了一身汗。他报了江屿小区的地址——这还是之前有一次江屿让他帮忙收快递时留下的。
车子行驶在寂静的午夜街道上。江屿歪倒在后座，脑袋不知不觉地靠在了许眠的肩膀上。许眠身体瞬间绷紧，像块木头一样僵坐着，动也不敢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屿头部的重量，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酒气，形成一种奇怪又暧昧的气息。
许眠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试图分散注意力。但肩膀上温热的触感和耳边平稳的呼吸，却像某种无形的蛛丝，一点点缠绕着他的心绪。
他想起江屿在训练场上的样子，笨拙的，认真的，偶尔因为一点小进步而眼睛发亮的样子；想起他维护自己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想起超市里他认真挑选食材的侧影；想起火锅店他被自己逗笑时瞬间明亮的眼神……
那些曾经被他忽略或定义为“麻烦”的细节，此刻在静谧的车厢里，伴随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这个叫江屿的年轻人，用了一种全世界最离谱、最让人上火的方式，笨拙而执着地，闯进了他原本平淡甚至有点枯燥的生活。
而现在，这个“麻烦源”正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像个孩子。
许眠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生气吗？好像没那么生气了。讨厌吗？似乎也谈不上。更多的是无奈，是好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细微的心动。
车子停在江屿住的小区门口。许眠付了钱，再次艰难地把江屿扶出来。根据模糊的记忆和翻找江屿口袋里的钥匙，他终于把人弄回了家。
江屿的公寓整洁得不像个单身男性的住处，简约的装修风格，透着一种冷清感。许眠也顾不上多看，直接把江屿扔到了卧室床上。
替他脱掉鞋子和外套，盖上被子，许眠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他站在床边，看着陷入沉睡的江屿，灯光下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睡颜安静，没有了清醒时的清冷和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许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五味杂陈。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关掉了卧室的灯，带上了房门。
他走到客厅，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个醉成这样的人独自在家。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算等天亮了，江屿酒醒一点再离开。
夜深人静，客厅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许眠靠在沙发上，疲惫感阵阵袭来。但他却没什么睡意，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醉酒的电话，破碎的告白，寻人的焦急，以及此刻房间里那个安静沉睡的人……
许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再也无法用单纯的“教练和学员”或者“骗子和傻子”的关系来定义他和江屿之间的一切。
明天，等江屿酒醒了，他们之间，势必需要一场真正的、清醒的谈话。
而这场谈话的结果会如何，许眠心里，第一次没有了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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