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许眠举着那瓶冰可乐，像举着审判的权杖，胸膛因愤怒和震惊而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面前脸色煞白的江屿。
他需要解释，立刻，马上！否则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这瓶可乐直接砸到对面那张欺骗性极强的帅脸上！
江屿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眼神闪烁了几下，似乎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教练……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许眠气极反笑，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我想的是哪个样？我想的是我倒霉催的碰上个百年不遇的马路杀手！结果呢？你告诉我这都是你精心策划的？！搜索记录白纸黑字在这儿！‘假装’！‘故意’！‘追求教练’！江屿，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他每说一个词，就往前逼近一步，江屿被迫后退，脊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我……”江屿避开了许眠灼人的视线，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用一种快得像背诵的语气说道：“那些……那些是我帮一个朋友搜的！他、他也喜欢上了他的教练，不好意思问，就让我帮忙查查……”
这个借口拙劣得让许眠都愣了一下。
“朋友？”许眠嗤笑一声，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能凝成冰碴子，“你朋友也挺会挑啊，专门搜索‘如何假装新手’？他是想追教练还是想谋杀教练？啊？！还有，‘故意撞花坛’也是你朋友教的？！”
江屿的脸更白了，显然也意识到这个借口漏洞百出。他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了，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许眠看着他这副样子，怒火中烧的同时，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委屈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因为这些“意外”吼得嗓子冒烟，想起自己无数次怀疑人生，想起自己甚至还因为一瓶水、一顿火锅而对这小子产生过那么一丝丝的改观和心软！
全都是假的！都是演出来的！
“行，你不说是吧？”许眠点了点头，眼神冷得吓人，“没关系。明天我就去找老张，这学员我教不了，爱谁教谁教！您这尊大佛，我许眠庙小，容不下！”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江屿一眼，指着门口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教练！”江屿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哀求，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拉许眠的胳膊，却被许眠狠狠甩开。
“别碰我！”许眠低吼，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戒备，“我嫌恶心。”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中了江屿，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里面充满了受伤和绝望。他看着许眠决绝的背影，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默默地低下头，像一只被彻底抛弃的大型犬，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向门口。开门，出去，再轻轻带上。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门锁合上的轻微“咔哒”声。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许眠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电脑屏幕上依然清晰可见的那几条罪证般的搜索记录。
许眠像脱力一般，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手里的冰可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弄脏了地板。但他浑然不觉。
脑子里一片混乱。
愤怒是主旋律，像野火一样烧遍了他的理智。被欺骗，被戏弄，被当成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一想到江屿那些“无辜”的眼神、“认真”的态度，全都是精心伪装的，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但除了愤怒，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绪在滋生。
为什么？
江屿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真的像搜索记录里说的，是为了“追求”他……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追求方式？！用生命在碰瓷吗？有谁追求别人是靠把对方吓得魂飞魄散、气得七窍生烟来实现的？！这脑回路是正常人能有的吗？
而且，江屿图什么？他许眠要钱没钱，要貌……也就勉强算个端正，还是个整天泡在驾校一身汽油味的糙汉教练。江屿那种级别的帅哥，身边什么样的没有？何必费这么大周折，演这么一出漏洞百出（虽然一开始确实骗过他了）的戏码来接近他？
荒谬，太荒谬了！
许眠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感觉CPU都快干烧了。他试图回忆和江屿相处的每一个细节，那些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江屿偷偷看他的眼神，那些过于及时的关心，那句“怕选的不合你口味”，还有在坡道上维护他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
以前觉得是学员的尊敬或者性格使然，现在想来，全都他妈是暧昧的信号！
许眠不是傻子，他只是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开起车来像恐怖分子袭击的帅哥学员，真实目的居然是想泡自己的教练？！
现在怎么办？
真的去告诉老张，把江屿踢走？
这个念头冒出来，许眠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他和江屿之间，就彻底结束了。以后在驾校见面，就是纯粹的陌生人了。
结束？
许眠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他和江屿之间，有什么需要“结束”的吗？不就是教练和学员的关系吗？现在发现学员心怀不轨（虽然这个“不轨”的方向有点清奇），及时止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点乱？
是因为习惯了每天有个“麻烦精”在身边上蹿下跳？是因为那瓶水、那顿火锅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还是因为……刚才江屿离开时，那双写满了受伤和绝望的眼睛？
“妈的！”许眠低骂一声，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楼下，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那儿，不是江屿是谁？
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落寞。
许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他烦躁地拉上窗帘，眼不见心不烦。但那个孤寂的身影，却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一夜，许眠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从第一次见到江屿到今晚摊牌的所有画面。愤怒、荒谬、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软，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烦意乱。
而楼下的那个身影，似乎也站了很久，很久。
这场由浏览器历史引发的“车祸”，造成的残局，远比一次真实的撞车要复杂和难以收拾得多。许眠知道，他必须做出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将会彻底改变他和江屿之间的关系。
无论他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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