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眠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训练场。他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江屿那些离谱的搜索记录,一会儿是他昨晚煞白的脸和受伤的眼神,最后又统统化为被欺骗的怒火,循环往复,折磨得他筋疲力尽。
他刻意早到了半小时,想避开可能也来得早的江屿。坐在熟悉的破遮阳棚下,他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有点不真实。阳光依旧毒辣,汽油味依旧刺鼻,但那个总会准时出现、带着冰镇饮料或者单纯就是带着那张惹眼的脸庞的学员,今天还会来吗?
如果来了,他该用什么表情面对?
如果没来……是不是就意味着他默认了一切,选择放弃了?
许眠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觉得自己简直有病,居然还在纠结这个。
临近上课时间,学员们陆续到来。许眠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名,分配车辆,声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了不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许教练,早!”小王教练依旧活力满满地跟他打招呼,但许眠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驾校大门的方向。
就在训练即将正式开始,许眠几乎要认定江屿不会来了的时候,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江屿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更衬得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昨晚同样没睡好。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寻找许眠的身影,而是微微低着头,脚步略显迟疑地走了过来。
许眠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绷紧了脸,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学员名单。
江屿走到学员队伍边缘,安静地站着,没有像以前那样主动上前打招呼,甚至没有看许眠一眼。他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与往常那种虽然清冷但还算平和的气质截然不同。
这种刻意的回避和沉默,反而比任何解释都更直接地印证了昨晚的一切。许眠心里那点残存的“万一真是误会”的侥幸,彻底熄灭了。同时,一股莫名的烦躁感更加强烈——做错事的是他江屿,怎么现在搞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咳,”许眠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今天继续练习倒车入库和侧方停车。老规矩,轮流上车。”
他开始点名,安排学员练习。轮到江屿时,他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叫了他的名字,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
江屿默默地走向那辆54号桑塔纳,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许眠深吸一口气,跟了过去,坐进副驾驶。车内空间瞬间变得无比逼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那个狭窄的中控台,更是一道无形却厚重的冰墙。
“开始吧。”许眠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
江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行操作:调座椅、系安全带、点火。他的动作依旧规范,但失去了往日那种专注的劲头,显得有些机械和麻木。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倒车入库区域。整个过程,车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许眠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呼小叫地指导,只是偶尔在江屿操作出现明显偏差时,用最简短的词语提醒一下。
“左打。”
“回正。”
“看镜。”
他的指导冰冷而疏离,不带任何情绪。
而江屿,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有那些“无辜”的提问,不再有那种努力却笨拙的尝试,甚至……他开得异常“稳定”。倒车入库,虽然不算完美,但一次成功,没有压线,没有撞杆。侧方停车,也是中规中矩,顺利入库。
这根本不是江屿应有的水平!或者说,这根本不是他“扮演”了那么久的水平!
许眠看着江屿那双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的手,和他紧抿着、几乎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心里明白——江屿不再“演”了。他在用这种近乎麻木的、不出错也不出彩的方式,维持着最基本的学员身份,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对抗,或者说是……自我保护。
这种“正常”的表现,反而让许眠更加难受。他宁愿江屿还是那个能把车开进花坛的“麻烦精”,至少那样充满了生气,哪怕是伪装的生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木偶。
中间休息时,江屿立刻下车,远远地走到训练场另一头的树荫下,一个人待着,背影孤单而倔强。以前总会围过去的几个女学员,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犹豫着没有上前。
许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想起昨晚江屿离开时那个绝望的眼神,想起他站在楼下路灯下的落寞身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悄悄啃噬着他的怒火。
他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恶心”这个词,对于一个可能只是用错了方式来表达好感(虽然这方式极其离谱)的人来说,是不是过于伤人了?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更强的愤怒压了下去:他骗人在先!耍得我团团转!我骂他两句怎么了?!
整个上午的训练,就在这种诡异而低压的气氛中度过。许眠心不在焉,指导其他学员时也频频出错;江屿沉默寡言,机械地完成着指令。54号车周围,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低气压漩涡,连带着这一片的训练氛围都变得沉闷起来。
下课铃响,江屿几乎是第一时间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低声说了句“教练再见”,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许眠看着他那几乎可以说是仓惶逃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感觉比教了十天车还要累。
他原本以为摊牌之后,要么是江屿痛哭流涕地道歉求原谅,要么是自己干脆利落地把他踢出师门。却没想到,最终会演变成这样一种尴尬、冰冷、让两个人都备受折磨的僵局。
这场由谎言开始的闹剧,似乎正朝着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滑去。而许眠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干脆利落,可以轻易地将那个叫江屿的学员,从自己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麻烦,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许眠望着车窗外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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