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栽满玫瑰的庭院，瓢泼的雨水洋洋洒洒地落入黑夜，漆黑的夜幕，只偶尔会有划破天际的雷电和轰鸣的闷雷声。
郁迟跪在濡湿的地面上，草木被雨水冲向别处，湿润的雨水腥味混杂着隐隐约约的泥土芬芳。
五感远远高于一般人，疼痛让郁迟的眼眶里蓄满泪水，双手撑在泥土上，被跳下来的力道震颤得手臂发麻。
膝盖应该擦破皮了，跳下来的高度虽然不高，可是对于郁迟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他忍着痛意站了起来，坠落下来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以及身上所穿的衣物。裙摆被刮蹭开了一小部分，湿黏地粘附在肌肤上，春夜的雨沁润的凉意让郁迟头脑发胀。
他明白过来人鱼的头发为什么看起来有点湿润，起初他以为人鱼的种族特性之一，但是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外面在下雨。
郁迟揉了揉酥麻疼痛的手腕，懊恼跳下来的时机不好。安德烈很令人讨厌，是个冠冕堂皇的伪君子，至少不会明面上伤害他。
人鱼在夜雾四起、朦胧的雨幕中，朝着郁迟伸出来一支细长的手臂，它说话磕磕绊绊，顶着这样一张得天独厚、分外美艳的脸，说着笨拙的话，有种奇异的反差感，尾巴像是小狗的尾巴那样，摇来摇去。好奇又眼巴巴地看着它物色好的小雌性。
宫殿里守卫森严，那一跃让郁迟一瘸一拐，轻轻把手搭在人鱼连着透明蹼的手上。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先王还在世的时候，郁迟很少有机会到外面，因此对王宫并不熟悉，但是已经从宫殿里逃出来了，他当然不想再被抓回去。
郁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人鱼身上。
“……嗷。”感受到郁迟温热的体温，人鱼的脑子都开始宕机了，它回应了一下郁迟，带着郁迟往外走。
嗅觉和体能可能在平时会受到限制，但在雨夜，人鱼的兴致也变得十分高昂，它牵着郁迟，一路上甩开好几队的守卫。
郁迟看着人鱼苍白的脸上泛起来的红潮，以及躲开守卫时熟稔的行为，或许今晚闯入地下金库，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一场行动，可能出发前，就已经将王宫里守卫的轮值和建筑的分布侦查了一遍。
彻底将王宫甩在身后，郁迟悬空的心坠了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松开人鱼的手，看着人鱼漂亮的幽蓝色尾巴，小声地说：“尾巴，被人看到会被抓起来。”
下着雨的街道上，空空荡荡，极少数的门前亮着光，兴许是没打烊的小酒馆。
暂时还没有人留意到一人一尾人鱼的诡异组合。郁迟迫切地想找一个地方，换掉身上湿漉漉的裙子。本来贵族间就以繁复华丽为美，他的衣服更是如此，吸满了雨夜，重得他微微颦眉。
郁迟自然不对人鱼有什么期待，能把他从金库里逃离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恩德。
“你饿吗？要是饿的话，就先给你找点东西吃。”
“或者，你想回到海里吗？”
郁迟迟疑着问人鱼，不论人鱼出于什么心思，都帮了他许多。
茭白的手指摸了模身上，他还有两枚金币。
不知道能买到什么，郁迟低垂的杏眼里满是迷茫不安，龙的宝库中有许多的金币，王宫里的用度也是最好的，等到他自己孑然一身地走在王都的街道上，却像是漂泊的孤魂。
人鱼很喜欢听郁迟说话。
小雌性的嗓音很好听，虽然理解起来很困难，但是好像在撒娇。
它安静地听着郁迟絮絮地说话，时不时摆一下尾巴表示回应。
郁迟还没有想好今晚要如何度过，不过，得尽快离开王都，不然他离开金库的事很快就被暴露。
“你的尾巴，会吓到行人的。”郁迟直视着雾蒙蒙的前方，似乎看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影。
人鱼这下听懂了，它不紧不慢地吞了颗晶莹剔透的药丸。下一刻，漂亮的尾巴变成了修长的双腿，流畅有力的腿部线条看上去宛如神话里的美神。
郁迟皱着秀气的眉毛，没有人告诉他人鱼的尾巴变成双腿后，会没有衣服，他偷偷看了眼，在心里偷偷地感慨。
不愧是神眷种族，哪怕变成了人类的特征，优越的部分依旧十分傲人。
注意到小雌性不加掩饰的视线，人鱼苍白的肌肤蒸上来一层粉色。它快要忍不住了，好想好想，亲亲他的嘴巴啊。
郁迟纠结再三，轻声道：“你要先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问问有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20.
人鱼穿着人类的衣服，像个影子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郁迟。
十分钟前，过路人的衣服被人鱼扒干净了。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郁迟教育了一番人鱼的行为，其实他并没有指望人鱼能够明白他的话。
但是人鱼看出来郁迟在生气。
“拿了别人的东西，是要给予相应价值的物品来回报。”郁迟一抬眼，正看到人鱼红通通的眼睛，它哽咽着，眼泪在滚出眼眶的瞬间成为一颗颗圆润的珍珠，顺着雨水吧嗒吧嗒地滚落到地面上。
胸膛不住地起伏，人鱼蔫头耷脑，有些垂头丧气，它不明白漂亮的小雌性为什么会生气。
郁迟伸开手，接了几滴人鱼的眼泪，把珍珠放在惊吓过度昏死过去的人的手心里。
普通得不能够再不普通，颜色灰扑扑的衣服穿在人鱼身上竟然很好看，或者说，它的脸蛋就足以支撑再平常不过的衣服。
“你要早点回到海里，我要先离开了，你跟着我可能会很危险。”郁迟对人鱼很头疼，人鱼和书里描述的形象大相径庭，起码目前来看，和那种狡诈而强大的生物扯不上关系。
人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它愣愣地看着娇小的人类。
它憋了半天，干巴巴地说：“不。不可以走。”
眼泪掉得比刚刚还要凶，珍珠一颗颗洒在地上，让郁迟有些心疼。
他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因此对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人鱼，还有人鱼哭泣时的珍珠都很感到很惋惜。
“为什么不可以走，跟着我，你可能会被教廷的那些家伙盯上。”郁迟还是不明白人鱼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毕竟他现在一无所有。
提到教廷，郁迟蔫哒哒地耷着长睫。
“生……生宝宝。”
人鱼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小雌性，简直天生的母体，适合成为人鱼宝宝的巢。
人鱼忧心忡忡地想，小雌性看上去太瘦了，手臂和腿看上去都那么细，要是挺着大大的孕肚，怀着一肚子的人鱼卵，可能会累得直不起腰。作为有担当的人鱼，它决定要在瘦弱的小人类生出人鱼宝宝之前，先搭好柔软温暖的巢穴，然后去和巫交易出减免疼痛的魔法，把生小崽崽的痛苦降低到极点。
“猫和狗不可能会生下幼崽，人和人鱼也不可能的。”
“崽崽崽崽！”
“你想要生小人鱼，应该去找你们的母人鱼，这样才是合适的。”
“要、要生好多好多……”
提起繁衍，跟在身后的人鱼看上去很兴奋，一直都在念叨着崽崽。
人鱼尾巴颜色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变浅，从这条人鱼幽蓝色近乎墨色的尾巴来看，这大概是一条年龄不大的人鱼。极有可能自己都还是人鱼幼崽，却还在这里念叨着生宝宝。
郁迟被人鱼直白的求爱弄得有点脸红，但他很快故作严肃地板着漂亮脸蛋，“但是，我们不得不就此分离了。”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被雨水淋湿的地面。
人鱼的战斗力很高，可美丽至极的面孔也引诱着许多人想要得到。猎奇的贵族们不满于枯燥无趣的美人，转而会追求极难得到的兽人姑娘、人鱼以及其他的种族。
为了钱财，很多人会专门组队猎捕人鱼。
所以人鱼不是货物，可有些弱小的人鱼，却会成为人类亵玩的对象。
人鱼幽灵一样跟在郁迟的身后，他加快步伐，人鱼也加快两步。
僵持了不知多久，一座巍峨的城门出现在视野中。只要跨过这道门，就能够奔向自由。
郁迟小跑到城门那里，他身上湿透了，那一身华美至极的衣服彰显着身份的不凡，垂着脑袋，偷偷看着守卫，寒冷的雨天，披着盔甲的守卫脑袋一点一点的低垂着，看上去困倦到了极点。
能够逃出去。
郁迟细白的手指提了提过长的裙摆，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过了那道城门，郁迟忍不住地向人鱼分享喜悦。
但回过头的瞬间却看到了粘稠地黑夜中，马匹踩踏地面的声音。他们提着灯，灯光被水雾冲得很散。
“快跑。”
郁迟想也不想，提醒了一下人鱼，扭头就跑。
双腿终归难敌四手，高大的骏马拦着他的去路。骑在骏马上的人提着灯，那展灯照亮了来人的面容。
郁迟没能认出来来人是谁，他心慌如麻，下意识往人鱼方向看。
马上的人没有下马的动作，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郁迟，哪怕受惊如此，难掩秾丽的面孔。
“跑？”
“跟着这条废物人鱼能够跑到哪里？去给它当孕巢？生一堆人鱼幼崽？”
沁着丝丝凉意的疏冷嗓音，让郁迟缓缓回过神来。
俺，可以求一个作收吗？ballball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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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捕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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