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沈拾习带路芷雪回家一起复习功课。
这是路芷雪第二次来沈家,依然有些拘谨。
沈母态度温和但保持着距离,沈父则因为公司临时有事不在家。
复习到一半,门铃响了。
来的正是吴浩,他受沈父之托,送来一份遗漏在家的重要文件。
“阿姨,拾习。”吴浩彬彬有礼地打招呼,目光落在路芷雪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是?”
“我同学,路芷雪。”沈拾习介绍道,“芷雪,这是吴浩,吴叔叔的儿子。”
“你好。”路芷雪连忙起身,有些紧张地问好。
吴浩微笑着点头回应:“你好,路同学。”他的目光在路芷雪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锐利而评估性,仿佛在审视一件商品的价值,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无害的样子。
沈母招呼吴浩坐下喝茶。吴浩很自然地融入谈话,话题从文件转到学业,再转到未来的规划。他侃侃而谈,言语中充满了对金融市场的见解和未来的雄心壮志,不时引经据典,显得博学又多才。
“拾习以后肯定也是要接沈叔叔的班的,现在就得开始规划了。听说你理科极好,常青藤盟校的金融工程或者商学院都是很好的选择。”吴浩笑着对沈拾习说,语气像是随口建议,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沈拾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还没想那么远。”
吴浩又看向路芷雪,语气依旧温和:“路同学呢?将来有什么打算?打算考哪所大学?什么专业?”
路芷雪被问得一愣,她目前的目标还停留在考上重点大学,具体专业和长远规划确实还没仔细想过,尤其是在沈家这样优越的环境下,她的那些普通梦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脸颊微红,小声道:“我……我还在努力,想先考个好大学再说。”
吴浩了然地点点头,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嗯,先脚踏实地打好基础是对的。不过眼光也要放长远些。毕竟,不同的平台和圈子,决定了未来能走多远。拾习未来的平台肯定不会低,作为他的朋友,也要努力跟上步伐才行啊,不然以后共同语言都会变少呢。”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善意的提醒和鼓励,实则句句都在暗示两人之间的差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路芷雪最敏感的自尊心上。路芷雪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沈拾习微微蹙眉,打断了吴浩的话:“芷雪有自己的节奏和想法,不急。”
吴浩从善如流地笑了笑:“也是,是我多嘴了。阿姨,拾习,文件送到,我就不打扰你们学习了。”他起身告辞,举止依旧无可挑剔。
然而,他留下的那些话,却像烟雾一样在客厅里弥漫开来,久久不散。路芷雪明显沉默了许多。
吴浩走后,沈母状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吴浩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出色了,眼界和想法都很超前。他说的也不无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未来的规划确实要尽早提上日程。拾习,你多跟这样的优秀同龄人交流交流,有好处。”
她又看向路芷雪,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路同学也要加把劲了,好的大学和专业,竞争都很激烈的。”
路芷雪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句:“嗯,我知道的,阿姨。”
那天之后,路芷雪明显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不再来自于校园里的明枪暗箭,而是来自于一个更庞大、更现实的世界——那个属于沈拾习和他的家庭的、充斥着精英思维和现实规划的世界。吴浩的出现和话语,像是一面冷酷的镜子,照出了她和沈拾习之间那条看似缩小、实则依然深不见底的鸿沟。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学习,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眼底常常带着疲惫的青黑。她不再满足于跟上进度,而是拼命地想挤进年级更前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获得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场券,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沈拾习身边。
沈拾习心疼她的拼命,劝过几次:“小雪,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健康最重要。”
路芷雪总是摇头,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不行,我还不够好。吴浩说得对,我必须更努力,才能……才能不掉队。”
“掉队?”沈拾习握住她的手,“你从来就不是我的队员,我们是并肩同行的人。你不要听吴浩瞎说,他那套功利主义的论调,我不认同。”
路芷雪看着他,眼神复杂。她知道沈拾习是真心的,但她无法忽视那个现实的世界。沈拾习可以不认同,但他天生就拥有选择是否认同的资本,而她却没有。她害怕,害怕有一天,两人真的会因为步伐不一致而渐行渐远。
吴浩仿佛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有时是来沈家讨论“商业计划”(他大学里搞的一个创业项目,试图拉沈父投资),有时是“偶遇”他们放学,然后自然地加入对话,话题总是不经意地引向未来的差距和现实的选择。
他甚至“好心”地给路芷雪推荐一些“据说很有用”的辅导书和线上课程,价格昂贵得让路芷雪咋舌。当路芷雪委婉表示不需要时,他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哦?拾习没帮你买吗?这些对我们来说算是基础投资了。”
这些话,一次次地加深着路芷雪的焦虑和不安。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和沈拾习一起出现在可能有他那个圈子的人出现的场合。沈拾习送她的稍微贵重一点的礼物,她也变得敏感推拒,生怕被看成是一种“补偿”或“施舍”。
矛盾在一次看似小小的争执中爆发。
沈拾习拿到了一个极其难得的、与美国顶尖大学暑期科研项目交流的机会,为期四周。他兴奋地第一时间想和路芷雪分享,并计划着如何帮她申请一个同期的游学项目(虽然性质不同,但至少能在同一个国家)。
“小雪,你看这个项目!我们可以一起去美国待一段时间!”沈拾习把项目介绍递给她,眼睛发亮。
路芷雪接过材料,看着上面全英文的介绍、高昂的费用、以及苛刻的申请条件,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对沈拾习来说是难得的机会,对她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且不说申请难度,光是费用,就是她家庭无法承担的重负。
她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恭喜你啊,拾习。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一定要去。”
“我们一起去啊!”沈拾习没察觉她的异样,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我给你看那个游学项目,虽然含金量不如这个,但我们可以……”
“我不去。”路芷雪打断他,声音有些生硬。
沈拾习一愣:“为什么?机会很难得……”
“因为我去不起!”路芷雪猛地抬起头,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委屈,“沈拾习,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可以轻松地说出国就出国!那个游学项目也要好几万!对我家来说那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我不想让我妈妈为了我省吃俭用、日夜操劳!我也不想用你的钱!我不想欠你更多!”
积压已久的压力、自卑、焦虑,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吴浩那些暗示差距的话语、沈母那句“要加把劲”、还有眼前这**裸的现实鸿沟,都化作了尖锐的刺,扎得她生疼。
沈拾习完全懵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分享和计划,会引来路芷雪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急忙解释:“小雪,我不是那个意思!费用的问题我们可以想办法,我可以……”
“你想什么办法?让你父母出钱吗?还是你自己出?”路芷雪眼泪掉了下来,“然后呢?让我怀着感恩和愧疚的心情接受?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不对等?沈拾习,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不经意的‘帮助’,都在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差距!吴浩说得对,我就是在拖你的后腿!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你可以毫无负担地飞得更高更远!”
“这关吴浩什么事!”沈拾习也急了,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你为什么总要听别人怎么说?我们是我们!为什么你非要计较这些?!”
“因为这就是现实!”路芷雪几乎是吼了出来,“你可以不计较,但我不能!我每天睁开眼睛就要面对的现实!你活在云端,当然可以说不计较!可我呢?我踩在泥地里,我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力!你根本不懂!”
吼完这一句,路芷雪抓起书包,哭着跑出了沈拾习的家。
沈拾习僵在原地,看着路芷雪消失的背影,又看看手里那份昂贵的项目介绍,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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