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前四十五分钟冲进体育馆，把门票攥成了湿纸巾。
顶棚的彩钢瓦漏下来的光像碎玻璃，一脚踩下去，反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空气里混着咖啡、甲醛和绝望，吸一口就呛嗓子——原来“未来”是馊的。
我先把姜雅塞进设计院队伍，再替田子君数了一遍证书，最后替吴艾妮擦掉她嘴角贵价口红的牙印。
做完这些，我才有空往四维设计的方向杀。
四维的展台闪得像蹦迪，灯带噼里啪啦往我脑门上抽。
我低头检查装备：墨绿连衣裙——去年双十一秒杀价二百三十九；脚上小羊皮“战靴”——七厘米跟、鞋底还粘着去年滴落的502。它们是我全部铠甲，平时锁在鞋盒，今天押上命也要穿出来。
队尾贴着墙拐了三道弯，我数人头，前面还有二十七个。每一个都自带名校光环，简历封面烫金，连证件照都像精修婚纱照。
我把帆布包往怀里拢了拢，那里面躺着国奖证书——被木屑划过的地方已经卷边，像一条结痂的疤。
“下一位。”
终于喊到我。
我深吸一口气，高跟鞋先踏出去，鞋跟咔哒一声，仿佛给自己敲了战鼓。
我把简历和作品集一起递过去。
最上面那张证件照，是我花二十块在夜市快印店拍的，老板娘保证“显瘦显白”。此刻它被两根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手指拎起来，像拎起一张廉价面膜。
“本人？P得妈都不认得了吧。”左边女HR开口。
右边那位男的推了推金丝边，冷笑接刀：“大专？四维什么时候开始收废品了。”
血轰地涌到耳膜，但我不能怂。
我指着作品集里图书馆那张：“这个穹顶结构参考了在地砖窑的拱券，去年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一等奖——”
“啰嗦，我看不懂？”女的啪地合上本子，声音清脆得像扇了我一巴掌。
她随手抓起桌上一只印有四维LOGO的纸杯，晃了晃：“看见没？有了这个鸟标，一次性杯子都能飞上枝头。”
说完抄起另一只没LOGO的，咚——抛物线，砸在垃圾桶沿，滚到地上，“没能耐的，垃圾桶都进不去。”
周围爆出大笑，那笑声像碎玻璃碴，一把一把往我脸上甩。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木屑旧伤被重新撕开，血丝顺着掌纹爬。
“让一让，别挡路。”
人群自动裂开缝，齐馨踩着十厘米高跟，孔雀开屏似的晃进来。
她今天穿了Dior新款，裙摆金线闪得我眼睛疼。她把那份烫金简历轻轻搁在桌上，像放下一枚核弹。
“哟，大明星还亲自来递简历呀？”HR瞬间切换谄媚脸。
齐馨没看她，只冲我弯唇：“夏同学，恒安地产在那边，四维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听说她当年得奖还涉嫌抄袭。”她补刀，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周围人听见。
HR立刻把简历推回给我，动作像甩垃圾：“最讨厌心术不正的，浪费我时间。”
抄袭、剽窃、心术不正——三个字钉排钉，一根一根敲进骨头。
我眼前发黑，耳膜嗡嗡，却连一句整话都挤不出来。
我猛地站起来，想掀桌，想吼，想撕烂齐馨完美的笑脸。可左脚先背叛了我——
“咔嚓！”
鞋跟断了。
七厘米的跟，像被雷劈的小树，干脆利落。身体瞬间失重，我扑向桌面，打翻那里的保温杯——
“哗啦！”
浑浊的液体全泼在我连衣裙上，顺着布料往下淌，一路染出地图。更惨的是，几滴水珠溅到齐馨的Dior裙摆，浅色面料立刻开出深色花。
“啊——我的裙子！”齐馨尖叫，声音能刺穿顶棚，“夏小雨，你赔得起吗！”
我跌坐在地，断跟滚到脚边，像嘲笑我的奖杯。
简历、作品集被水泡得皱巴，国奖证书上的字迹晕成黑泪。
我低头，头发黏在脸侧，像被剥了壳的鸡蛋，裸露、滚烫、任人围观。
那一刻，我真想原地消失。
忽然，一股清冽的味道闯进鼻腔——冷松混着薄荷，像雪地里劈开的冰。
有人握住我手臂，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我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他太高了，阳光被他挡在身后，眉骨投下锋利阴影。琥珀色眼珠低垂，像两口寒潭，映出我湿漉漉的倒影。
他没说话，只弯腰捡起我的作品集，指尖弹去水珠，递回我手里。
动作轻得像在救一只被雨淋湿的鸟。
接着，他另一只手虚扶在我肘侧，把我从水泊里提起来。
力道稳、准、不带怜惜，却让我瞬间拔高，脱离那片狼藉。
“人，我带走了。”
他只丢下六个字，声音不高，却像按了全场静音键。
人群自动分开，我跟在他旁边，断跟鞋一瘸一拐，他配合我的步速，背脊替我挡住所有视线。
齐馨在身后喊：“你是谁？她弄脏我裙子了！”
他连脚步都没顿，只留一个侧脸，冷得像刀。
我浑浑噩噩被他带着走，出门前，回头瞥了一眼——
王越正从恒安的金色展台冲出来，脸色铁青，瞳孔里掀起我从未见过的惊涛。
而他身边那位中年高管，冲着扶我的男生，毕恭毕敬弯了下腰。
我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这回好像惹到更大的大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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