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的软膜穿出一双手。
杨倩悬浮的双足慢慢落定与桑禾同一水平线的空道。
在杨倩彻底从“摄魂”走出,“摄魂”真如皂水泡泡般轰然破灭,俨消于无。
杨倩张开手,她笑容美艳生动,作势要拥抱桑禾。是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故人之感,饶知应该避开,桑禾还是抱着赌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快退后!”
精壮手臂自身后穿过,御极从后揽抱桑禾后撤。
桑禾下意识伸手,像无数次喊出杨倩般喊出她的昵称:“倩倩……”
终究被御极抱得远远的,两方本欲接近的距离此刻反弹得无比遥远。
杨倩笑容凝固,表情逐渐幽怨,暂消的黑色祟气临现,那股怨气极具形象的重新展昭:她的双眸由亮黑变成全白颜色,瞳眶里不断飘逸出新的黑色祟气,祟气后聚,很快于她身后集聚成巨型的牡丹形状。
随距离不断拉远,桑禾终于看清杨倩全貌。
杨倩背后生生疯长出无数红触手,那红触手不断冒尖,撕裂她的脊梁,撑破她的血肉,像撒野的狂马,冲飙向天空。
仔细看,便能立即联想到尸虫祟的群肢,它们在震颤时软如飘动红丝带,又因不断汲取祟气而硬成石骨僵挺,其状虽不及尸虫祟来得古怪丑陋,却也看上去怪异骇人,没有半分正常可言。
杨倩躬着身,红触手宛似她的翅膀,而她则成蝴蝶的主体部分,进化成同尸虫祟副体一样的存在。
她已经不是正常人。
震撼、悲痛、有无穷无尽的绝望要淹没桑禾。她沉下眼皮,心要窒息。
杨倩真的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御极另手在这时叠覆上腰间,他用坚实的胸膛贴紧桑禾的后背,将头轻轻埋在她肩窝,是安慰的抱拥。
他说:“不准难过。”
“不要忘了,你还有我。”
声顿,御极有些僵硬在她耳边唤道:“桑桑。”
“……”
桑禾不知该怎么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御极总在她掉进旋涡时出现,又总在她要溺水前,朝她伸出手。
视线在纷飞的白色发丝间垂落,腰间紧缚的双手,是除她自己外,信任的代名词。
世界总在翻天覆地变化,而他,似乎是那唯一定数。
桑禾:“杨倩其实是最终形态的尸虫祟吧?”
“嗯。”
桑禾强忍住心绪,忽轻声道:“祛除吧。”
“她应该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
御极带着安抚意味吻了她耳尖,尔后松开一手,掌心灵力汹涌,在上空凝结成蓝焰带黑的光球,在两人站定地面瞬间,他长臂合折,修指劲力摁落。
空中那蓝火光球泼掷向杨倩,仿佛同新的“摄魂”般重新将她吞噬在内,清除邪秽,复还原主之身。
无论杨倩还是绣魂花,皆是不敌御极的攻势。
火焰触身间际,杨倩整个人都躺陷于牡丹形状的黑祟中央,猝然不见。最后竟是叫御极的光球攻了个寂寞。
——杨倩居然在他们眼皮底下逃了!
桑禾:“……不见了?”
杨倩逃脱倒在御极意料当中:柳方星君曾说金行邪祟会在今夜丑时出现于兰陵第一医院,作为有预兆未来能力的星君,她说出的话向来准确。
而且……
御极心内暗道:自杨倩重新现世,身周决不仅仅只她一人。
而接下来的事也让桑禾来不及只纠结于此。
自杨倩离去,他们身前不远处倏有人倒下,桑禾移望,灵识在她瞳中展现出一个五官扭曲,惨死不堪的女人模样。
值得一提的是,她有一头蓬松同松针般的板硬长发,那长发隐隐散发祟气邪息,叫人只看就能猜明她就是半鬼。
除却半鬼,还有一物叫桑禾注意,便是谢愉悦手握过的塑胶人偶,它亦浑身缠逸邪息。
御极这时候道:“那女孩被裴星困在里面了。”
那女孩,指的正是谢愉悦。
桑禾则问:“那个女人,是不是彻底死了?”
御极:“显而易见。”
桑禾以为他说的是谢愉悦,便道:“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女孩。”
御极抱肩道:“我所说,亦是如你所想。”
“可她不是半鬼?半鬼不应该还有生还机会,只要祛除掉身上的邪气就行?”
御极:“还记得她身上散发的味道吗?”
记得,可太记得了。
腐烂刺鼻、闻者绝望的恶臭味。
末了,御极为她解释:“她被邪祟侵蚀太久,救不回来了。”
撑掌驭灵,隔空飞来的人偶最终落入他掌心。收掌,手牵手的人偶消却,御极对桑禾道:“走吧,罗什星君在校外等我们。”
“罗什星君也来了吗?”
“嗯,早来了。”
两人转身并行,御极想伸手牵她,桑禾却不知情地正好错手而过。
她揉了揉左眼。那里莫名发烫,很不舒服。
桑禾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忙是看向孤独躺倒在地上的女人,又将视线挪到教学楼处。
灵识透视,桑禾看见趴在桌上或倒在地上的校内人士,皆有苏醒的迹象。
桑禾才终于放心走了。
两人往校外走的路上,桑禾一直低着头,御极跟在她身侧,时不时看她一眼。
“在想什么?”御极问道。
仍是低头,桑禾:“我在想,等下祛除金行邪祟的事情。”
想要得到金行元珠,必然需要祛除金行邪祟。
此次双人任务,不仅要祛除杨倩,还要将裴星净化,让她重新回来人世。
“想来做什么?紧张?还是害怕?”
桑禾:“我担心我做不好。”
没有意料中虚无的鼓励,御极淡然道:“既然没有到那一步,便不要提前预设焦虑。无论好坏,只要尽力做就好。”
“道理我都明白……”
看透桑禾并非全因担忧,御极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只管取金行元珠,其他的,不要管。”
眼见快走近校墙,桑禾突然顿住脚步。
她鼓起勇气抓住御极欲要离去的手,表情严肃认真:“御极,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愣了下,御极亦停下脚步看她。
“你说呢?”
桑禾咬唇低下了头,脑子很混乱:“我,我不知道。”
缓了缓,她那带着淡淡忧伤的声音传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想起御极不久前与她说的话——
【你今生有谶,爱你者、你爱者,皆因你,或不因你,都会变得不幸。至于你为什么前半生能有平凡的幸福,不过是有人在为你遮挡……】
先是杨倩,然后是爸爸妈妈,接下来,会不会就该轮到御极了?
桑禾的话好似戳中御极的笑点,御极不可置信笑出声来。
“没有好下场?”他勾起自嘲的邪笑,那双大手带了些力度将桑禾的脸托住,并叫她整个人都向他靠近些。
桑禾被迫仰头,男人眼尾微扬,流转的眸光似端详宝物般珍惜热切。
他唇角噙着笑意,在望向少女的每个眼神漾开蛊惑气息,犹如暗夜中幽然盛放的罂粟。
桑禾有些受不住,羞涩偏眸,作势要从他的禁锢中脱身。
她感受到男人的指尖挲过她眼角时,故意锁顿了下,尔后,有阴影投下:吻,再次落下来,落在她唇侧。
这吻,仿佛是盖下邀约的章。
他桀骜不驯,偏冷傲性感:“要不要试试看,我们有没有好下场?”
受不了了,完全受不了。
桑禾不知何处来的劲甩开御极,她退却几步,似踩着御极渐蹙眉头的节奏。
“我不想要这么不明不白的关系。”
御极挑着眉,眼里盛住隐隐无奈与狡黠:“我们都亲了,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桑禾想趁势将心意告白。
然就在“我喜欢你”要脱口,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抹画面。
蒙雾的模糊人像在此时清晰深刻,画面中的御极抬头看向桑禾,而桑禾只能看清他双肩以上的景象:那张不可一世的骄傲冷脸竟是露出脆弱无措,那双深邃动人的眼眸写满疲倦不堪,已失任何神采。整个人看上去更是瘦了一大圈。
他原来也会露出这样叫人心疼的表情,有这样叫见者难受的一面。
这画面是梦,还是向她预兆不久的将来?
御极变成这幅样子是因为她吗?
人总是这样,在即将逝去时,会因为没有将心意告知而感到遗憾;可当真正拥有可以昭彰心意的机会与时间,又会下意识踌躇不定,畏畏缩缩。
比起错过喜欢的人,桑禾更怕喜欢的人会因她而痛苦。
算了,前路漫漫,齐聚五瞳水芝丹的五颗行珠本就在赌运,她能不能真的活下来还不一定。
等等吧,再等等。
桑禾敛去复杂心绪,干巴巴道:“不过是亲上几次,能有什么关系?”
话罢,她匆匆擦肩而过。
桑禾一系列变化,御极都看在眼里。他猜不透她为什么明明都要敞怀坦然,又忽然缩回去变成个刺猬。
但又如何?刺猬也很可爱。
算了,御极低头心道:反正这小刺猬是逃不过他手掌心的。
——他们有戒契之约,只要他想,生生世世,都会纠缠在一块。
*
穿行过校墙,罗什星君已拄着手杖在警车前等他们。
原是在他们对付尸虫祟,谢愉悦闯进操场草坪之前,罗什星君就来到此地。
御极抬手,将那消却的水晶球人偶重新现形,丢向罗什星君。罗什星君接过,御极道:“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星君点点头。
由后车窗近些看,桑禾才发现警车内不仅坐着刚才的寿星公大叔,还有一个警察着装的人,他低下头,后颈处冒出个比他头颅小一半的肿包,坐在车内,就像棵结了两颗椰果的青椰树。
不用说,他必定遭遇过邪祟。
桑禾忍不住心下吐槽:服了,这些邪祟真太有恶趣味了。
关注到桑禾在看李伟业,罗什星君与她介绍道:“穿警服的叫李伟业,是因金行邪祟犯下命案成立专案组的主要负责人。他旁边坐着的是个记者,也与金行邪祟有关联。”
桑禾“哦”了声,在明光下,桑禾突然发现靠在车窗旁的寿星公大叔很是眼熟。
忽地想起曾在医院,有那么一位记者曾把他的名片强塞给她,叫什么来着……
张……张伟?
真算应了那句话:离别不必太伤情,人生何处不相逢。
罗什星君又向御极道:“李伟业与谢愉悦还有救,我先带他们回柳方星君那里。”
桑禾立即想,谢愉悦说的大概就是困禁在人偶内的那个女孩吧。
罗什星君朝二人作揖告别:“你们就以李伟业与谢愉悦的身份将裴星找回来,我会为你们解决替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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