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暮色四合,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蓝。
梁煦浔推开这家名为“静谧时光”的清吧玻璃门,暖黄的光晕和舒缓的轻音乐瞬间包裹了他,驱散了门外微凉的空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木质调香薰的味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吧台旁边正朝他招手的沈屿尘。
他印象中的沈屿尘一直都像个小太阳一样,笑容温暖,带着年少的轻狂活跃。
此时见到,沈屿尘淡淡的笑容中,眼底似乎透露着忧伤,他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体恤,外套着白色衬衫外套,修长宽松的黑灰色牛仔裤,修长的手里端着一杯纯咖啡,朝他淡淡的微笑着。
“煦浔,你可算来了。”
沈屿尘略活跃的声音中好似带着一丝平静,梁煦浔步伐沉稳的走过去,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却在掠过吧台内侧时,微微一顿。
那里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穿着干净的长衬衫,外套着干净,但看得出洗过很多次的灰色马甲毛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擦拭着玻璃杯,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直,睫毛低垂,在眼脸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吧台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明明身处热闹的环境中心,却仿佛自带一层透明的屏障,隔绝了周围的喧嚣,透着一股清冷又疏离的气息。
“看什么呢?”
沈屿尘随着梁煦浔的目光看去,
“嗯,那是梓煜,我之前偶然新认识的朋友,在这兼职。”
“为人很不错,就是有点安静,还有点倔,不太喜欢麻烦别人。”
梁煦浔收回目光,在沈屿尘旁边的吧台凳子坐下。
“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叫梓煜的青年。
就在这时,吧台另一端传来一阵小骚动,一个明显酒量不行的客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手臂猛的一挥,打翻邻座女生的鸡尾酒。
眼看醉汉想往女生扑去,女生吓的惊呼一声,她下意识地后退。
梓煜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迅速而自然地侧身一步,灵活而自然地隔开了醉汉可能触碰的区域,将女生和醉汉隔开来。
鸡尾酒红色的液体,和碎玻璃撒了一大片
“小心,不要踩到了。”
梓煜示意女生往旁边安全区域,避开地板的液体和玻璃渣,他的声音不高,清清冷冷的,像蜻蜓点水般泛起一丝涟漪,却带着安抚感。
他转头面对醉汉,礼貌而疏离的点头示意
“这位先生,您好像有点醉了,需要帮您叫车吗?”
醉汉嘟囔着:“艹,他妈你敢妨碍老子!信不信我一拳就可以弄死你?!”
“先生,这里是公共场合,请您理解配合,如果您非要蓄意而妄为,我们这里都有监控摄像头,不然我们可以报警处理。”
梓煜依旧是礼貌而冷清的语气,平静且严肃看着醉汉。
醉汉还想嚷嚷,被同伴一把拉着,
“算了,我们走!不跟他一个小人见识。”
同伴把醉汉架走了。
很显然就是故意借醉酒想闹事。
“谢谢你!”女生很感激地对梓煜笑了笑。
整个过程不过三分钟,梓煜处理得冷静又妥帖。
梁煦浔静静地看着,注意到女生在道谢时,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点细微的笑意如同小石子投水,轻微的波澜后,便很快隐去了,又迅速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恢复了从容的平静。
梓煜默默的走向工具房,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了,又用拖板将地面清理干净,默默清理完,又回到吧台安静擦拭杯子,仿佛刚才就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靠谱?
“特别,有安全感。”
沈屿尘拍了一下梁煦浔的肩膀,从容的笑了笑。
梁煦浔端起沈屿尘推过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梓煜骨节分明,认真擦拭杯壁的手上。
“嗯,很细心。”他评价道,声音低沉温和。
沈屿尘眼睛亮了一下,朝着吧台内侧招手,
“梓煜,忙完这边过来坐会儿?给你介绍一下我最好的哥们。”
他又转头对梁煦浔说,“煦浔,正式认识一下,梓煜,我之前啊经常在这儿喝喝咖啡。”
“对了,我跟你提过吧?煦浔,咱真是太久没见了。”
梓煜闻声抬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这边。他的视线掠过沈屿尘,落在梁煦浔身上。
梁煦浔也看着他,眼神温和而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梓煜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他的步伐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收敛感。
“这是梁煦浔,我们是从大学到现在的好哥们。”
沈屿尘温和地介绍。
“你好,梁先生。”
梓煜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礼貌温和却带着距离感。
“你好,梓煜。”
梁煦浔伸出手,笑容真诚。
“叫我煦浔就好。”他的手掌宽厚温暖。
梓煜迟疑了半秒,才伸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微凉,指尖带着点薄茧,轻轻一握便松开,梁煦浔清晰地感觉到那份一闪而过的触碰和迅速撤离的微凉感。
“屿尘跟我提起过你。”
梓煜简单地回应了一句:
“嗯,真巧,我跟他也是偶然结识,他刚坐下时,还说起你,要一起见见。”
梓煜在沈屿尘拉开的凳子上坐下,位置离梁煦浔不远不近。
周围的聚会氛围在酒精和音乐中升温,周边的人都在谈笑风生,有的人拿着话筒唱歌。
梁煦浔和沈屿尘静静地听着,梓煜端起一杯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
梁煦浔注意到,当周围过于喧闹,唱歌声过于大,梓煜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会不自觉的蜷缩一下,眉头会轻微的皱起,像是下意识的觉得喧闹不适应。
沈屿尘,看了一下手机
“煦浔,莳桉快到了。”一起见见吧。
清吧的门推开,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裙的身影走了进来,她的身形纤细,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五官精致小巧,面色有些消瘦,有些苍白,在昏黄的灯光下透露着一股倦意。
沈屿尘立刻弹站起来,快步迎上去,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莳桉,这里。”
他的声音瞬间放柔了几个度,充满了爱怜。
茉莳桉抬起头,她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浅棕色的瞳仁,本该盛满光亮,此刻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空洞茫然,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哀伤。即使在努力牵笑着,那份沉重也清晰可见。
“屿尘,煦浔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气音,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
“小茉?”
屿尘的女朋友,梁煦浔好像很久没见过茉莳桉了,印象中还是刚毕业那几天,沈屿尘带着她拍合照和小聚那会见过几次面。
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茉莳桉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忧郁,以及她微微靠在沈屿尘身上寻求支撑的姿态。那不仅仅是因为身体不适。
茉莳桉微微颔首,笑容依旧很勉强。她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吧台,与安静坐着的梓煜的目光短暂交汇了一瞬。梓煜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是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茉莳桉也微微颔首回应,随即像是耗尽了力气,更依赖地靠紧了沈屿尘。
沈屿尘扶着她坐下,位置就在梁煦浔的另一侧。
他立刻招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一杯温热的牛奶被送了过来。
“莳桉,先喝点热的,暖暖胃。”
沈屿尘将杯子轻轻举到茉莳桉面前,眼神里的关切浓得化不开。
茉莳桉默默的小口抿着,长长的睫毛垂着,像两片脆弱的蝶翼。
梁煦浔的视线在沈屿尘和他臂弯里,安静得无声息得在梓煜,和茉莳桉之间转了一圈,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又要了一杯酒,一饮而下。
梁煦浔淡然地,内心却百感交集,他更多的是无措,和今天见到沈屿尘和茉莳桉的心疼。
一向从容淡定的他,居然也会有紧张无措的时候。
太突然了,但他要时刻保持着平静。
茉莳桉似乎轻轻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静绷着。她依旧静静地靠在沈屿尘的身上,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失焦地望向前方某处,仿佛灵魂已经抽离,飘向了无人知晓的悲伤角落。
那份深沉的哀恸,即使隔着距离,依旧沉沉地压了过来。
梁煦浔没有贸然打扰她。他眼角的余光扫向另一侧。
梓煜不知何时又回了吧台后面,正在清洗器具。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他微微低着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清俊。他似乎察觉到了梁煦浔的目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屿尘,你先送我回去休息吧…我有些累了…”
茉莳桉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虚弱从容。
“好,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你好些了,我在带你出来走走。”
沈屿尘温和地回应着。
沈屿尘转头看向梁煦浔:
“煦浔,你先等着…我先送莳桉回去…”
“晚点儿,再跟你说。”
“嗯,去吧。”梁煦浔回应着。
沈屿尘护着茉莳慢慢离开,那呵护的姿态,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梁煦浔放下酒杯,指尖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夜晚,似乎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引力,悄然拉扯着他。
一道是清冷坚韧却带着疏离的微光,另一道,侧是浓重得令人心疼的悲伤阴影。
周围的热闹接近尾声,清吧内些许人陆续离开。
清吧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梁煦浔依旧静静地坐着。
“梁先生还不走吗?”
梓煜抬起头,问了一句语气平淡。
梁煦浔看着他,目光柔和且直接,
“嗯,不着急,还有点时间。”
他顿了顿,看着梓煜略显单薄的肩膀和眼底不易察觉的疲惫,很自然开口;
“刚才看你忙了很久,要不要也来一杯热饮?牛奶,或者热咖啡?”
“你看起来…需要点暖和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和恰到好处的关心。
梓煜擦拭台面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撞进梁煦浔深邃而温和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没有刻意的怜悯,也没有过度的热情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和纯粹的善意。
一丝细微的波动在梓煜的心里掠过,沉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动容,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沉默了一瞬。
梁煦浔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沈屿尘安顿好茉莳桉后。匆匆地赶了回来。脸色不在是前面的平静,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很焦虑。
“煦浔。”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住梁煦浔的胳膊,声音压着很低,带着粗气的急切。
梁煦浔被沈屿尘不由分说地拉到了清吧外安静的巷口,秋夜的凉风一吹,沈屿尘脸上的焦灼更加明确。
“煦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莳桉她…”
沈屿尘抓了抓头发,语气沉重;
“她妈妈…还有弟弟…刚走…没一个月…”
梁煦浔心头一沉;
“意外?”
“车祸…她妈妈为了找她有自闭症的弟弟…”
沈屿尘声音哽咽了一下,眼圈有些发红,
“莳桉在医院亲眼看着…两个人都没救回来…”
“她爸爸,私自把她弟弟丢在孤儿院,不管不问…”
“她妈妈本来精神就不好…跟她爸大吵一架…然后就找去孤儿院…在回去的时候…”
“她弟弟挣脱着跑了出去…她妈妈想拉住他…一辆货车正好行驶过来…直接就撞上了…”
“莳桉…她…把自己关起来…好几天不吃不喝…后来,确诊了重度抑郁,还有躯体化症状…现在药就没断过…”
他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努力平复着情绪,
“她刚刚在车上,又有点恍惚了…我真的怕…我真的怕她哪天撑不住…”
“煦浔,你是没看见,她抽屉里那些安眠药…”
沈屿尘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那个曾经的暖心大男孩,此刻脆弱得像一把紧绷的弓…
梁煦浔沉默地听着,眉头紧锁。
他拍了拍沈屿尘的肩,给予他无声的支持。难怪,茉莳桉眼底的悲伤如此沉重压抑,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大半,他看着好兄弟痛苦的脸色,深知这份守护的重量…
“她现在最需要你,屿尘。”
梁煦浔沉声说,
“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我知道…”沈屿尘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
“我得赶紧回去了,我不放心…今晚谢谢你了,煦浔…”
“快去吧…”
梁煦浔目送沈屿尘匆匆跑向车子的背影,那背影承载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巷口的凉风吹拂着梁煦浔的脸颊,他站了一会,消化着刚才听到的消息,生命的无常和痛苦的沉重,苦难的无能为力,如此清晰的推开在面前。
他转身,重新推开清吧的门。
里面更加安静了,只剩下吧台一盏灯亮着。梓煜正在做着最后的清洁工作,水声哗哗。他脱掉了毛衣马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背影清瘦而挺直,在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梁煦浔走到吧台前。
梓煜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的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诧异。他似乎没想到梁煦浔还会回来。
梁煦浔看着他清冷的眉眼,想到沈屿尘疲惫的脸和茉莳桉空洞的眼神,又想到刚才梓煜在混乱中伸出的援手。这个世界似乎充满了需要“接住”的人,和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没有在提热饮,只是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vx好友码,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线条分明的下颌。他将手机屏幕轻轻推向梓煜的方向。
“梓煜,”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屿尘组局,也好提前通知你。”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眼神却坦诚而直接。
梓煜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低头看着那发光的码,又抬眼看向梁煦浔。
梁煦浔的目光平静而深邃,没有咄咄逼人,只有一种沉稳的,真诚等待的耐心。那目光似乎穿透了他习惯性的疏离,看到了他深藏的疲惫。
吧台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两人,空气里还弥漫着酒水和咖啡的淡淡余味。水龙头的水滴,嗒,嗒,嗒,敲打在寂静里,也像敲打在某种无形的壁垒上。
梓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很久 。最终,他放下手中的抹布,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那个看起来有些陈旧年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微光映亮着他清俊却难以掩盖倦意的侧脸。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然后,将摄像头对准了梁煦浔的好友码。
“滴”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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