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层公寓的落地窗,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暖金色。梁煦浔穿着舒适的家居服,靠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刚冲好的黑咖啡,目光却落在手机屏幕上。
昨晚那个简单的添加好友,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在他心里泛起细微的波澜。
他点开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备注名很简单;梓煜。头像是一片黑,中间横着一道白缝隙的光,透露着暗夜的孤寂感。
梁煦浔点开对话框,手指着键盘上悬停了几秒,简单的问候语删删改改,最终发出去的,是一条简洁到几乎刻板的信息:
梁煦浔:(早上好。)
发送时间:07:30
没有表情包,没有多余的寒暄。他不想给对方任何的压力感,只是像清晨的阳光一样,安静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手机安静了很久,久到梁煦浔以为不会有回应,或者对方根本没有睡醒。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俯瞰着渐渐苏醒的城市,思绪却飘到了昨晚沈屿尘那张焦虑疲惫的脸,以及茉莳桉那双空洞得让人心悸的眼睛。生命的沉重,如此猝不及防推开在眼前。
就在他准备去处理邮件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梓煜:(早。)
发送时间:08:05
同样简单的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色彩,像他本人一样疏离。梁煦浔不自觉地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他仿佛间能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在某个角落刚刚醒来,看到信息后,用那双干净却略疲惫的眼神扫过屏幕,然后平静地回复。
他没有在发信息打扰他。
有些靠近,是需要很多时间和耐心的。
接下来几天,梁煦浔一直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存在感,他会在清晨固定发一条(早上好。)
偶尔在午休时分享,他觉得构图有意思的建筑照片,还有落日余晖的晚霞,(他记得梓煜似乎对摄影感兴趣)或者他正在喝下午茶咖啡的图片,内容从不涉及私人问题,更像是一种单向的,安静的分享。梓煜的回复永远简洁;(早。),(嗯),(是不错),(吃过了),或者干脆一直没有回复。但梁煦浔知道,他看到了。这就足够了。
周五下午,梁煦浔正在公司处理一个棘手的项目方案,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梓煜发来的,内容却让他眉头紧蹙一下,
梓煜:(梁大哥,方便把屿尘哥的地址发我一下吗?他之前说放在莳桉姐那里的书,让我今天过去取,他电话打不通。)
沈屿尘的电话打不通?梁煦浔立刻拨了过去,果然提示关机。他想起沈屿尘昨晚跟他提过一句,今天要陪茉莳桉去复诊,手机可能没电或者调静音了。
他快速回复:
(他陪茉小姐去医院了,可能手机没电了。地址是:xxx路xx小区三单元一栋三楼),(需要我过去帮忙吗?)
梓煜:(不用了,谢谢。)
回复的很快,依旧是客气疏离。梁煦浔看着“不用了,谢谢”,指尖在桌面轻轻敲了敲,他处理完手头紧急部分,拿起车钥匙,跟同事交代几句,便离开了公司。
车子平稳地驶向沈屿尘和茉莳桉租住的公寓小区,
这里是个环境还可以的小区,绿化比较好,此刻被午后阳光晒得暖融融的。梁煦浔停好车,刚走到单元楼下,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吵闹声,是从楼上传来,夹杂着一个男人粗鲁的咆哮。
“沈屿尘!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在家!把我女儿交出来!那个扫把星!克死她妈她弟!还想赖着谁?!”
梁煦浔脸色一沉,脚步加快。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一个身材臃肿,大腹便便啤酒肚,满脸涨红,眼神浑浊的中老年男人,正用力拍打着沈屿尘家的防盗门,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是茉莳桉的父亲。
而就在楼梯拐角处,一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站着,正是梓煜。他手里拎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大概是来准备取书的。他背对着楼下,微仰着头看着上面混乱的场面,肩膀绷得有些紧,没有上前,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看着。阳光透过楼道的小窗落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梁煦浔几步跨上楼梯,走到梓煜身边,低声问;
“没事吧?”
梓煜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现惊了一下 ,转过头,看到是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
“刚到。”
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楼上,茉父还在疯狂砸门,叫骂着:“开门!沈屿尘你他妈个小白脸!是不是你把茉莳桉那个死丫头藏起来了?!让她给她老子出来!她妈和弟死了就该她伺候老子!”
就在这时,门“咔哒”开了,开门的不是沈屿尘,而是茉莳桉。
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脸色比上次梁煦浔见到还要苍白憔悴,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乱披着,眼神空洞地像两口枯井,直直地望着门外歇斯底里的父亲。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眼底翻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爸…”她开口,声音轻的像叹息,带着破碎的哭腔,“你…别闹了…”
“闹?!我操你丫的你个死丫头!”
茉父看到她,更是怒火中烧,猛地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死丫头!你还知道我是你爸?!跟老子回家!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茉莳桉惊恐地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
“住手!”
一声低吼的怒喝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沈屿尘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茉莳桉声后冲出来,一把将茉莳桉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支伸过来的手。他显然也是刚到家,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心疼。
“伯父!请你离开!”
沈屿尘的声音因为愤怒而绷紧,胸膛剧烈起伏,
“莳桉需要休息!你再这样骚扰她,我立刻报警!”
“报警!你报啊!”茉父借着酒劲,更加嚣张跋扈,甚至抄起楼梯间堆放着的空啤酒瓶,“小兔崽子!敢威胁老子?老子带老子女儿回家天经地义!”说完,竞挥舞着酒瓶就要往前冲!
“屿尘小心!”
梁煦浔在楼下看得真切,心提到了嗓子眼。电光火石间,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一直沉默站在楼梯拐角的梓煜,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的冲了上去!他没有直接去抢酒瓶,而是在茉父挥下酒瓶的瞬间,精准地,用力地撞开了他拿酒瓶的手臂!
“哐当!”酒瓶脱手飞出,砸在墙壁上,玻璃碎片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醉醺曛的茉父一个踉跄,向后倒去,重重跌坐在楼梯台阶上,酒似乎也醒了大半,捂着手臂哎呦叫唤。
混乱瞬间静止。
楼道里只剩下茉父粗重的喘气声,和茉莳桉压抑不住的,脆弱的抽泣。
沈屿尘紧紧搂着浑身颤抖的茉莳桉,怒视着跌坐在地的茉父,眼神里充满着凶狠,愤怒。
梓煜挡在沈屿尘和茉莳桉前面,微微喘着气,清瘦的背脊挺的笔直,像一堵沉默的墙。他垂在身侧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和紧张,指关节有些发白,微微颤抖着。他刚才冲上去的动作快的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与他平时安静疏离的样子判若两人。
梁煦浔迅速上前,站到了梓煜身边,形成一道更稳固的屏障。他目光冷冷地扫过地上的茉父,拿出手机,
“伯父,需要我帮你叫警察来处理吗?或者,救护车?”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茉父看着眼前两个高大,挺拔,眼神冰冷的年轻男人,又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酒彻底醒了,只剩下畏缩和慌张,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眼神恶毒地瞪着躲在沈屿尘怀里颤抖的女儿,他又恶狠狠地剜着沈屿尘和梁煦浔,最后目光落在刚才撞开他的梓煜身上,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好啊!好得很!你们给老子等着!”
他厉声地吼着,捂着撞疼的胳膊,踉跄跄地冲下楼,脚步消失在楼道里…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散了一些。
“莳桉!莳桉你怎么样?!”
沈屿尘立刻低头查看怀里的女孩,茉莳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在沈屿尘怀里,脸色苍白如纸,牙齿死死咬着下唇,身体还在无意识地剧烈颤抖。
眼神涣散空洞,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灵魂仿佛刚才的冲击撕裂了,她甚至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地抓住沈屿尘胸前的衣服,指节用力到泛白。
“没事了…没事了…”
“莳桉,别怕…我在,我在…”
沈屿尘心疼得无以复加,紧紧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安抚,声音都在发颤。这一刻仿佛回到她妈妈和弟弟刚出事的那天,那个在手术室外哭的几乎快晕厥窒息的茉莳桉,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泣不成声…
他慢慢抬头看向梁煦浔和梓煜,眼中带着后怕和空洞…他颤抖地说
“煦浔,梓煜,谢谢…快…先进来…”
梁煦浔点点头,拍了拍旁边依旧绷着身体,气息有些不稳的梓煜的肩膀,低声道:“没事了…进去吧。”
梓煜的身体在他手掌落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跟着梁煦浔走进了沈屿尘的家。
客厅的光线有些昏暗,窗帘拉了大半。沈屿尘小心翼翼地将茉莳桉扶到沙发上坐下,立刻去倒了杯温水,又迅速从药箱里翻出药片。
“莳桉,乖,把药吃了,吃了就不怕了…”
他半跪在沙发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将药片和水杯递到茉莳桉唇边。
茉莳桉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机械的张嘴,吞下药片,就着沈屿尘的手喝了几口水。然后,她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耸动着。那是一种彻底被击垮,沉入无边黑暗的姿态…
沈屿尘心痛着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是无尽的疲惫和痛楚。
梁煦浔看到这一切,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转向身边的梓煜,发现梓煜的目光也落在蜷缩着的茉莳桉身上,眼神里复杂难辨。那里面有关切,有同情,还有一种…仿佛能感同身受的沉重。他刚才冲上去的勇气似乎耗尽了,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抿得得紧紧的,清冷的侧脸线条显得更加清晰。
“梓煜,是来拿书的吧?”
沈屿尘暂时安抚住茉莳桉,起身,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在书房,我去给你拿…”
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书房。
客厅里只剩下梁煦浔和梓煜,以及沙发上那个陷入在巨大悲伤中,无声哭泣的身影。空气中沉重的几乎凝滞。
梁煦浔看着梓煜略显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轻声问:“吓到了?”
梓煜摇摇头,目光从茉莳桉身上移开,落在自己刚才由于用力撞开酒瓶,此刻还有些发麻的右手上,低声说:
“没有。只是…她看起来很难过…”
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梁煦浔注意到他的声音变化:
“你嗓子有点哑。”
梓煜下意识地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太自然地别开视线:“……可能有点着凉了…”
这时,沈屿尘拿着几本书走了出来,递给梓煜,
“这是你要的这几本。”
“谢谢。”梓煜接过书放进帆布包。
“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们了…”
沈屿尘揉着眉心,满脸疲惫,
“煦浔,梓煜,改天一定好好谢谢你们…只是今天莳桉她…”
他担忧地看向沙发方向。
“我们明白。”
梁煦浔打断他,“你先好好照顾她,我们先走了。有事随时电话。”
沈屿尘感激地点点头,送他们到门口。
走出压抑的公寓楼,傍晚的阳光带着暖意洒下,驱散了楼道里的阴霾和酒气。梁煦浔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看向身旁沉默的梓煜。
梓煜抱着帆布包,微微低着头,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发顶,和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脸色在阳光下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刚才在楼道里的那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你住哪?我送你。”
梁煦浔很自然的开口。
梓煜脚步顿了一下,摇摇头:
“不用了,梁大哥,地铁很方便…”
“顺路。”
梁煦浔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目光温和却带着坚持看着他,
“而且,你看起来不太舒服…”
他的目光落在梓煜的喉咙处 ,那里因为刚才清嗓的动作似乎更显不适,梓煜下意识地又想清嗓子,却忍住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梓煜在哪双深邃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拒绝的关心,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让人无法推开的暖意。
沉默了几秒,最终,梓煜还是没有在拒绝。
他微微颔首,低声道:“谢谢你,麻烦了…”
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的颗粒感。
他抱着帆布包,弯腰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干净整洁,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氛味,和梁煦浔一样,给人一种沉稳而温暖的感觉。
梁煦浔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小区。他没有立刻问地址,只是调低了音乐音量,让车厢内保持着舒适的安静。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流淌。梁煦浔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硬朗可靠。梓煜抱着包,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极轻微的咳嗽声,泄露了他身体的不适。
在等一个红绿灯时,梁煦浔似无意的开口,
“地址?”
梓煜报了一个离市中心有些距离的老旧小区名字。
梁煦浔在导航上输入,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说:“知道了”
车子继续前行,在一个便利店门口,梁煦浔靠边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
他说着,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梓煜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便利店,几分钟后,梁煦浔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牛皮纸袋,他重新做回副驾驶,将袋子递给梓煜。
梓煜迟疑接过,低头看去,袋子里装着两盒感冒药,(一盒冲剂,一盒药片),一袋独立包装的老姜红糖块,还有一小袋的雪梨膏和一小罐蜂蜜。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这些实实在在,带着温度的关心。
梓煜看着袋子里的东西,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捏着牛皮纸质的袋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起头,看向梁煦浔,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落在他清俊却难掩倦意情绪的脸上,也落进了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梁煦浔沉稳温和的脸。
“我…”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似乎想说
“不用麻烦”,或者“谢谢”,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哽咽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暖意的波动,在他沉静的眼底一闪而过。他最终只是低低地,清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这一次,声音里的沙哑似乎被什么润泽了一点,不再是完全的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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