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春,日头亮得便早些了,只是天气还有些凉,兰君怕冷,穿上了夹衫。
这夹衫用得上好的料子,内里是细细的棉,外头用嫩黄的缎子包着两层,衣角处用天蚕丝绣了柳叶和蜻蜓,丝线绵密,看不出一点针脚破绽,一走动起来,更显得栩栩如生。
这是二妹妹从宫里送来的,去年腊八节的时候,知道她畏寒,特意送了新制的袄子和上好的皮料来。
二妹妹,唉,想到二妹妹海棠,兰君不由得叹了口气。
二妹妹那样的性子,在宫里只怕也是日夜煎熬,如今谁不知道帝后交恶,颐妃独宠,她即便有心襄助,也是无能为力。
知道那长信宫不是好去处,颐妃和皇帝年少相识,是皇帝迎娶的第一个妃子,她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极得皇帝宠爱,又是宣平侯府长女,门楣光耀。
虽为贵族出身,待人却向来亲和,宫内宫外无不交口称赞,身为宫妃,又一贯勤俭朴素,很得平民出身的章太后赏识。
她的贤名如雷贯耳,在宫中地位稳固,与皇帝感情深厚,据说原是定她为皇后的,章太后也十分满意。
谁料后来因为前朝波折,这皇后改从她宇文家选了,颐妃自知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不忍让皇帝太后为难,自请为妃,让出皇后之位,这番深明大义,让人如何不感念。
皇后,这长信宫的凤位轮到她宇文家的女儿坐了。
看似母仪天下,贵不可及,实则是个深坑。
她是家中长女,这坑本该她去填,可是爹爹不舍得,推了二妹妹进火坑,而她被许配给了定国公府的世子徐威,提前预订好了国公夫人的位置。
徐威与她年岁相仿,也算相貌堂堂,青年才俊,又是承袭爵位的世子,这门婚事算来她并不吃亏,徐家三朝元老,一向中立,就算门阀党争,这把火也烧不到徐家身上,待她将来嫁过去,再生个一子半女,安然度过此生便算圆满。
想到这里,宇文兰君又是一声叹息,她与二妹妹自小感情深厚,二妹妹那个歇斯底里的性子,她是一万个放不下心。
去年六月帝后大婚,至今不过九个月,听闻帝后已经到了你不见我,我不见你的地步了。
大婚之日二人便发生争执,皇帝撇下中宫与颐妃共度一夜,又传新后善妒,屡屡为难颐妃,奢靡无度,不服太后管教,顶撞皇帝,摔碗砸向御前近侍。
种种罪名加身,不知废后之日何时。
颐妃聪慧,二妹妹海棠也并非傻子,不知她为何要四处树敌,也许实在是心中怨气难消吧。
兰君之前去过宫里几次,海棠对她并无怨言,只一味埋怨父亲,恨父亲拿她一生幸福做筹码。
谁说不是呢,女儿家,都是一样的命运,零落成泥碾作尘,即便出身宇文氏,也不例外。
*
周王朝传世三百年,如今正值诸侯割据,皇权动乱之际。
当朝皇帝年号开平,十岁登基,迄今已十四年。
皇帝少时为君,先帝命章太后与辅政四臣教育辅佐,宇文家位列其首,兰君的父亲宇文宏都历经两朝,兼太子太师、大相国之职,权倾朝野,门生遍地。
曾经皇帝还是颇为尊重这位相国兼帝师的,只是年岁渐长,孩童变青年,如何能再事事听从?
章太后平民出身,走到今天,亦不是简单人物,母子俩齐心合力,力求肃清朝野,重揽皇权。
确实在这些年的努力之下,从前的辅政四臣,河西侯靳弘已经病故,现由其子靳桓继承其河西侯之位,靳桓此人颇有能力,刚刚被加封为大司马,但靳家势力已离开京都,靳桓驻守河西地界,常居陵邑,甚少回京。
江东侯王历也病死数年,现由其子王璟继承,书生一个,也是常居建安,不在京都。
大将军彭亭早已年迈体弱,不堪征战,只顾着安享晚年了。
唯有宇文家,仍然势力庞大,宇文宏都位至相国,门生众多,其子宇文靖霆拜车骑将军,战功赫赫。
只是这几年皇帝与宇文家生了嫌隙,多有不满、不信之意,转而宠信起身边的后起之秀,尚书令卜瀚文等人。
那卜瀚文统领枢密院一众文官,舌灿莲花跪舔皇帝和章太后,深得皇帝宠信,从通政院参议一路加封至尚书令。
宇文宏都本已无意朝廷党争,他明白皇帝人大了,心也大了,既然管不住,自己又无谋权篡位之心,何必与之争锋相对,可这卜瀚文偏要出个馊主意把他们宇文家拉下水。
去年巴蜀两次动乱,皇帝有意收拢兵权,下令各地诸侯拥兵不得过三千,屯兵超数者,三月之内需尽数遣散。
这一下子事可大了,不许地方拥兵,那从此各地诸侯便任由朝廷宰割了,今年收你税三成,明年收你税五成,你胆敢不从?
兵器和人马在人家手里,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况且这兵权一旦丢了,便是再也拣不回来了,各地诸侯早已当土皇帝当惯了,岂能愿意,今日你收我兵权,明日你再收我地盘,后日连这侯爷也不让我当了,我该怎么办?
诸侯们纷纷不满,屡生事端,皇帝文治武镇,远安近攘,忙得焦头烂额,对于地少人稀的郡县,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服了不少归顺朝廷,对于势力庞大的郡县,皇帝势必要挑几个枪打出头鸟。
这平乱自然需要人选,宇文靖霆是不二人选,前朝也是议论纷纷,褒贬不一,皇帝终究太心急了,这次地方动乱闹得京都心也乱,赞成者少反对者多,皇帝发了几次怒,深感独木难支,还是需要一颗大树来平定人心。
思来想去,宇文宏都,这位两朝元老,托孤重臣,大相国,他曾经的帝师,实乃最佳人选。
可是这几年与宇文家离心,闹得十分不愉快,这时候如何能让他们向着自己呢?这个向着,得是真心向着,不能表面向着。
若是表面臣服,背后再给你来一刀,这不是更完蛋了吗!
皇帝正在发愁,卜瀚文便送上馊主意一计。
若是宇文氏与皇室联姻,成了您的岳家,岂会不向着您?
此话有理,但皇帝颇为犹豫,太后和他都属意宣平侯之女杨馨为后。
杨氏乖巧温柔,与他也相识甚久,若娶了宇文家女儿,岂不辜负杨馨?
只是若要联姻,纳为妃妾这是在打宇文家的脸。
宇文氏女儿,非后位不可相配。
只是这样就要委屈杨家了。
皇帝本在犹豫,不知卜瀚文又游说了什么,大抵是些杨姑娘甚识大体,陛下成大事者何拘小节,古来帝王废后者众多,待将来宇文相国年迈仙去,宇文家势微之时,再补偿杨家不迟,先度过眼前难关要紧。
皇帝终究被他说动了,再者这宇文家女儿也不差,宇文兰君才华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时常在城外施粥救济穷困人家,美名在外不亚于杨馨,从前宴席上见过几面,容貌亦十分美丽。
罢了,事急从权,也无他法可施。
皇帝终究应允了,又备重赏,派信王和吴老尚书前去相国府商议此事。
连皇帝自己也想不到,如今他竟然要娶宇文家的女儿了,在此之前他已十分厌恶宇文氏父子二人,巴不得不要再和宇文家打交道。
世事无常,让他倍感五味杂陈。
待信王和吴老尚书到了相国府,传达圣意。
宇文宏都自然不乐意,拉着脸,冷哼一声:“这小子,想把主意打到我宇文宏都头上来,他还嫩着点!”
同朝数年,吴老尚书怎会不知他的脾气,只是身负圣谕,不得不办呐!
信王和老尚书也知道此事皇家理亏,连带着他俩都抬不起头。
二人对视一眼,尴尬一笑,又好言相劝道:“明白相国心中怨气,只是皇命难违,还请相国再思量思量,再说兰君小姐秀外慧中,就该位主中宫,母仪天下,您是相国,又是国丈,将来是太子外祖,宇文氏长盛不衰,何乐而不为呢?有您这样德才兼备、品行高远、鞠躬尽瘁、大义凛然的外祖,那将来的太子该是何等人物,这是我大周子民的福气,是我大周国运啊!”
吴尚书已经老得成精了,两句话便将高度上升到万千子民,大周国运。
不过宇文宏都纵横朝野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不是要娶他宇文家女儿吗?好,他家可不止一个女儿!
想靠姻亲拿捏他,做梦!
宇文宏都皮笑肉不笑,两唇轻掀:“说的也是,只是不巧,我这大女儿兰君已经订亲给定国公府了,小女儿嘉宁年岁尚小,且脾性顽劣,腆居后位怕是不妥,况且前面两个姐姐还未出嫁,轮不到她。”
“倒还有个二女儿海棠,容貌艳绝,天人之姿,只是素来少出闺阁,不如兰君声名在外,既然要娶,那便只有这个二女儿了,若是小女微贱,陛下看不上,那此事还是作罢吧!”
吴老尚书忙道:“相国过谦,相国过谦,您的女儿自然人中龙凤,怎说微贱?”
“只是…”他甚感为难:“圣上还是颇为中意兰君小姐,不如我去与定国公府商议,两家就此退亲吧,事出有因,想必他们可以理解。”
“这怎么行?人生在世,诚信为本,已经允诺他人的事,怎可后悔?莫要让人以为我宇文家拜高踩低,贪图皇家富贵。”
宇文宏都手一挥:“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这二女儿啊,虽然不怎么出去见人,但是她也不差啊,都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再说她的容貌可是远胜她姐姐,陛下既然看得上兰君,那必然也看得上她,不信我可拿画像出来给二位看看,你们也好回去复命。”
至于为什么是看画像,而不是叫人出来看,呵呵。
宇文宏都微微一笑,高翊啊高翊,你这小子自私自利,妄自尊大,对自己的老师都这样不仁不义,就别怪我送个煞星给你。
你要我女儿,我就给你个女儿,就看你们高家架不架得住了!
不过有一句话,宇文宏都倒是没说错。
宇文氏三个女儿,确实是这个二女儿海棠姿容最佳,方才他说美艳十分,天人之姿,绝不是夸口。
所以当信王和吴尚书二位前往太极殿复命时,皇帝蹙着眉,脸有些黑,这种一直被迫妥协的感觉让他不满。
本来想着宇文兰君倒也罢了,怎么又来个二小姐。
但经信王和吴尚书一番劝说:“陛下不必担忧,这位二小姐比兰君小姐只小一岁,臣与信王殿下都看了画像,真是花容月貌美如天河织女啊,得此佳人,陛下绝不会后悔!”
半晌,皇帝冷着脸,不情不愿道:“好吧好吧。”
如今再提起那句“陛下绝不会后悔”,吴老尚书只怕要把自己的脸给扇歪了,就是他自己不扇,皇帝也是眼冒火光要扇他了。
是以吴老尚书已经接连几月称病在家休息了。
朋友们,爬回来开文了。
工作很忙,本人又懒散,最终还是决定把这本预收搞定吧…这次能写长点就谢天谢地了…
重要的话说前面:不写大女主,不标榜大女主,因为水平有限,写不了太有能力的人设,洒狗血古言,立意不高,智商也不高,可能剧情会很癫。
开文大吉,开文大吉,开文大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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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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