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君换了衣裳,对着铜镜簪了一朵珠花,她的贴身丫头玉湘进来说:“三姑娘在书房等着了。”
三妹妹嘉宁近日练习楷书,父亲命兰君指点教导,嘉宁也是贪玩的性格,难得用功一次,兰君自然希望她保持这份勤勉,好好把性子收一收。
嘉宁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也将要十七岁,不过大周男女成婚晚,越是贵族子弟越不兴早婚,过了二十才订婚的比比皆是。
兰君自己就是二十岁才订的婚,今年她已经二十一岁了,父亲却还不着急嫁她出去,有意再留她一年。
海棠比她只小一岁,打小她与海棠更亲近些。
兰君到书房时,三妹嘉宁已在那里坐了有一会儿了,面前放着几张刚写完的字帖,正在数着毛笔上的分叉玩。
兰君皱眉,又在分心。
长姐如母,母亲去世的早,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得不承担起管教妹妹们的责任。
父兄放纵,二妹妹已然毁了,不能看着三妹妹也堕落成一窍不通的纨绔。
兰君走过去检查桌上的字帖:“练字最忌态度不端,你今日有些马虎了。”
话没说完,就看到嘉宁头上插着一支亮晃晃的金钗。
看着眼熟:“这是海棠的首饰吧?”
如今朝代以素为美,崇尚天然去雕饰,只有海棠才喜欢这些金灿灿的首饰,她记得海棠以前经常一左一右戴着两支大金钗招摇过市,嘉宁还算低调,只戴了一支。
听到姐姐问起,嘉宁把头抬起来:“对啊,二姐姐走之前把她的首饰匣子都给我了,只带走了娘留给她的玉玦,她说等她到了宫里,有用不完的好东西,娘家的东西就都给我了,本来她说分一半给你,但是你平日又不怎么喜欢首饰,就全给我了。”
说着说着忽然有些惆怅,嘉宁撑着下巴,从腰上捞起玉玦打量起来:“娘留下的玉玦一共三块,模样相同,咱们姐妹三人各有一块,二姐姐只把这个带走了,她还是想着娘,想着咱们姐妹的。”
“听说二姐姐过得不好啊,宫里宫外到处传言陛下疏远她,只专宠颐妃一人,杨家的女儿那么厉害,二姐姐怎么斗得过她?”
兰君闻言也有些伤感,那年冬日海棠不慎掉入湖中,娘心急之下跳入湖中救她,就此病倒,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爹爹把丧妻的怨气全怪在二妹妹身上,其实娘自生下嘉宁之后便身体亏空,总是缠绵病榻,此事实属意外,真要算起来,只能怪天妒红颜,也不能怪在二妹妹一人身上。
只是就此父女之间生了嫌隙,爹爹认为二妹妹命硬克母,看二妹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二妹妹自己也心存愧疚,时常彻夜难眠,又总是与爹爹争执,脾气愈发古怪。
兰君与嘉宁怜惜姐妹,时常迁就,当时宫中来求娶时,嘉宁直接明说了不愿意,海棠显然也不适合,兰君本以为爹爹会选她,可谁知道最后还是推了海棠出去挡刀。
爹爹对她说:“你与你哥哥,是宇文氏长子长女,亦是我最看重的孩子,嘉宁年幼,也无大错,我不忍心看她此生飘零受苦,皇帝想用女儿要挟我,咱家能舍出去的女儿,也就只有一个了,将来若真有动乱,是生是死,唉,看她造化了。”
兰君说:“是我欠妹妹的。”
爹爹告诉她:“此事与你无关,她要恨就让她恨我好了。”
兰君想着心事,也不忘提醒嘉宁:“这样的首饰不适合你,往后少戴,还是端庄些为好。”
外头玉湘掀了帘子进来:“宫里来了口谕,皇后娘娘宣大姑娘明日进宫叙话呢!”
嘉宁闻言跳起来:“二姐姐偏心,每次只叫大姐姐去,从来不叫我去!”
兰君点着她的额头将她按回座位:“反正你没把落下的课业完成之前,你是出不去相国府大门的,若是你从现在开始专心致志,勤奋刻苦的话,那我下次出府赴宴烧香时,可以酌情带上你。”
嘉宁扁着嘴:“做什么事都要讲条件,一换一,二换二,你上辈子指定是个账房先生。”
*
翌日一早,兰君进宫。
长信宫的向嬷嬷早已等候着,见面便笑脸迎她:“大姑娘慢些,留意脚下。”
兰君徐徐而行,问道:“长信宫近来没什么事吧?娘娘可还好?”
一提这个向嬷嬷脸就苦了:“娘娘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我行我素,唉,谁能劝得动她呢?”
说着便侧过身来悄声耳语:“前日还动手打人呢,亏得咱们消息拦得严,没叫陛下和太后知道。”
“啊?”兰君一惊:“她竟动手打人?谁又招她了?”
向嬷嬷道:“唉,不过闲逛的时候听到两个长信宫的洒扫宫女在胡诌,说什么皇后娘娘不如颐妃,在长信宫没前程,想去延庆宫谋个差事。”
“您知道的,深宫寂寞,宫女内监们哪有那么谨言慎行,议论主子们是非是常有的事,偏这回不巧被皇后娘娘听了个正着。”
“娘娘当时正好又心情不好,上去两个大耳光,就骂她们:‘吃里爬外的东西,我少你们一分月例和吃食了吗?你们每天扫两遍地就回去睡觉了,我喊你们当差了吗?喊你们守夜了吗?就这样还不知足,还想要什么前程?想找谁就赶紧滚去找去,少在我眼前添晦气!’”
说起这些来向嬷嬷简直滔滔不绝,模仿得惟妙惟肖。
“还有上个月,司膳局来送燕窝,您也知道太后一贯节俭,最不喜后宫奢华,大约是不满长信宫燕窝用量太多,命司膳局削减分例,谁知娘娘又大发雷霆,照着王司膳脸上摔了个茶杯过去。”
“大骂道:‘太后几岁了,我才几岁?太后能活过我吗?本宫还没死呢你们现在就不把中宫放在眼里了?太后她老了,吃那么多干什么,我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要进补的时候,既然太后节俭,以后就把太后那份给我吧!’”
我的天老爷,向嬷嬷有苦难言,她伺候过许多主子,就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口无遮拦,动辄打骂,一整个“掌”管六宫,之前跟颐妃在宫道上遇见,就因为颐妃请安慢了些,给人家推一个屁股蹲。
陛下和太后都咒骂宇文家其心可诛,嫁了个疯姑娘过来,可是皇后平时自己待着的时候吧,看着又没那么疯癫。
这时好时坏的,向嬷嬷真犯愁,就怕自己一把年纪了,跟上这位宇文皇后,小命迟早要送掉。
向嬷嬷吐了半天苦水,忍不住对兰君道:“大姑娘,娘娘倒是挺听您的话,她年纪尚轻,不知道许多事做了就回不了头了,许多话说了就收不回了,还望您多开解开解她,也劝说劝说她。”
“陛下和太后已经满腹怨言了,更有多事者添油加醋,进献谗言,如今有父兄家族庇护,陛下还能忍耐三分,长此以往,只怕,唉…”
兰君听了也是吓呆:“她,她这又是何苦。”
她打定主意这回定要与妹妹深切沟通一番。
待到了长信宫,刚踏进门槛她就开始眼花缭乱了,宫殿四周到处珠围翠绕,花鸟盘旋,地上铺着织金密绣的地毯,墙上挂着巨幅的富贵牡丹图。
屏风是翡翠象牙所制,茶杯尽数用白玉雕刻,就连帘幔都是珍珠串成的,且每一颗珠子都用薰香入味,四周的各式摆设也和上回来时大不相同,一整个华美如仙境。
与长信宫一对比,章太后的太安宫就像寒窑,颐妃的延庆宫也就比寒窑好那么一点。
难怪章太后会气得吐血,她这半辈子抠搜省下的钱,全让儿媳妇花了,这谁能乐意?
兰君上前请安:“皇后娘娘金安。”
榻上腮粉唇红的美人轻轻一笑:“姐姐拘束什么,快坐。”
兰君一抬头,我的天。
妹妹还是那个妹妹,就是身上又是苏绣又是织金,头上戴了一、二、三、四、七八样钗环首饰吧,脖子上还套了一个宝石项圈。
旁边站着的宫女春泠,海棠从相国府带进宫的贴心人,也被打扮得四支珠钗齐插,鬓边配一朵红花。
主仆二人一整个璀璨夺目,好比长信宫的夜明珠。
兰君刚才一肚子话,现下半晌张不开嘴
直到海棠又喊她坐,她才回过神来。
海棠亲手给她添了茶,含羞带笑问道:“我有那么好看吗,姐姐都看呆了,在家二十年还没看够啊?”
说罢摸了摸头发:“妹妹真的不想这么高调,但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兰君苦笑一声:“是的。”
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怎么听说又和太后起了争执?我知道你看她不顺眼,毕竟是长辈,就忍忍吧,表面功夫总要做一做的。”
海棠撑起下巴,语气懒散,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格外夺目:“有颐妃拍她马屁,足够了,我还是省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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