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的风裹挟着陈年尘埃,扑在脸上时带着土腥气。曦和刚踏入半步,掌心的太阳神火便像是被唤醒的远古巨兽,骤然发烫——那并非灼痛,是灵魂深处的共振,似有同源创世之力跨越时空相召。域渊将幽冥火凝作半透明光罩护在她身侧,淡蓝火光漫过岩壁,石缝里的古老符文倏然亮起:线条扭曲如冻僵游蛇,却在金红与幽蓝交映下泛着熟稔光泽,像早识得她掌心的火,也识得他指尖的凉。
他指尖的幽冥火比往日更稳,光罩弧度刻意贴近她,本能地想护她避开遗迹的压抑。“小心脚下。”域渊攥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微凉皮肤时,清晰察觉她指尖轻颤。这处空间比穹苍裂隙更压抑,黑暗如泼墨,幽冥火仅能照亮三尺,水滴“滴答”声在空荡中撞出回音,反倒让寂静更显厚重,压得人胸口发闷。
曦和垂眸,阴影漫过脚踝,体内混沌忽然轻颤,像被黑暗唤醒的困兽在血脉里蹭动。她压下异动,目光被一道浅痕勾住——指尖刚触到岩石,刻痕便亮起点点金红,顺着手腕缠上创世光脉,烫得指尖发麻。
“这些是盘古大帝的符文。”她声音发颤,非因恐惧,是震撼——万年来盘古痕迹早被风雨磨平,竟在这废弃深渊重现。
域渊凑近,瞳孔映着金红光:“能读懂?”
“只辨得零散几字。”曦和指尖划过石壁,符文延展露出“光”“暗”“共”“生”,再往下被岩石挡住,只剩“混”字下半截与“非”字一点。她皱眉:“光暗共生……后面‘混’什么‘非’什么?”
此刻她头脑里满是刚记起的真相:本想把混沌本体封印在穹苍之顶,却看到了万年前“祭世”的真相,混沌已出,她则与混沌本体做了交易,如今穹苍裂隙扩大,唯有将自己与混沌一同封印,才是唯一的解法。可她不仍不敢冒进——怕域渊昆仑阻拦,更怕舍不得与生俱来的光,她也怕黑。
念头未落,遗迹骤然震颤,符文尽数亮起如金色溪流,冲开黑暗。两人望向尽头残破石台,断碑裂着深缝,唯“盘古”二字仍显威严。曦和想再看清碑文,脚下石台突然崩裂,碎石如暴雨落下。域渊拉着她后退,金红与幽蓝火光瞬间裹住二人——预想中的爆裂未现,太阳神火燃作炽烈的光,幽冥火化作深邃的影,一光一影绕着圈缠在一起,交叠成半透明的金蓝穹幕,将所有碎石稳稳拦在外面。
她怔怔望着这道屏障,光的炽热与影的寒凉在其中和谐共生,连空气都漫着奇异的暖意。这是她第一次见两种力量如此相融,可疑云却更重:“光暗共生”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域渊的火是“影”,那“暗”又该是什么?混沌又与这四字有何关联?体内混沌似察觉她的疑惑,轻轻动了动,只在她心口留下一丝微弱的暖意,便再无声响,像在回应,又像在沉默。
——————
光门闭合,暮山晚风裹着桃瓣扑来。曦和望着眼前的桃林,碑文碎片在脑海里打转,穹苍裂隙扩大的紧迫感也跟着冒出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暮山,墓山。”她在心底默念,不是真觉得这里能埋了自己和混沌,只是想逃——逃进这满山桃花里,暂时忘了封印自己的那条路,忘了自己是混沌“容器”的身份。脚下的腐叶软得像坟里的土,远处潺潺的溪流声听着竟像忘川的水响,连头顶开得正盛的桃花,都像是为她提前备好的丧仪。
域渊余光瞥见她垂眸盯着地面,鎏金裙摆扫过丛生的蕨类,沾了细碎草叶也浑然未觉,便放缓脚步,与她并肩走在桃林里:“还在想深渊里的碑文?”他没提那些零碎的字,只捡着轻松的话说,“盘古大帝既留下痕迹,总有能看懂的一天,不用急。”他刻意避开“混沌”二字,却不知曦和早已把那半块“混”字,和自己体内的东西紧紧缠在了一起。
曦和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星辰手链,珠链碰撞发出轻响,她忽然抬头,目光落在域渊脸上:“你说要在这暮山修屋舍,是认真的吗?”她问得很轻,像是怕声音大了,会戳破这仅存的、能暂时留下的借口。
域渊脚步微顿,抬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一片桃瓣,指尖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廓:“自然是认真的。你若想留,这暮山便永远是你的安身之处,我会陪着你。”
他说“我会陪着你”时,眼底澄净的只剩下那抹鎏金身影,像许下了一个比苍生更重、比岁月更长的誓言。
曦和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指尖却悄悄收紧,攥住了裙摆上刚落下的一片桃瓣,直到花瓣被捏得变了形,才在心里轻声道:抱歉,域渊,这次恐怕不能让你陪我了……那处封印的裂隙里,没有光,也容不下你的影。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没有凶兽的暴戾,反倒透着几分温驯。曦和循声望去,林隙间跃出一道玄色身影——正是白日里被混沌浊息污染、后来被他们救下的青罗虎。此刻它周身的黑纹已褪成墨玉般的光泽,四足踏过桃瓣时轻缓无声,走到两人面前,竟乖乖俯身行了个礼,虎眼清明,还藏着几分灵性。
“倒是个记恩的。”域渊挑眉,指尖的幽冥火轻轻晃动了一下,青罗虎却没躲闪,反而凑上前,用头顶了顶曦和的手背,像是在示好。曦和伸手抚上它的额头,温热的触感传来,竟与记忆中陆吾神兽的皮毛有几分相似。她忽然想起昆仑曾说过,陆吾是昆仑神域的守护神,状如虎身九尾,神通能撼山岳,而眼前这青罗虎虽无九尾,周身的灵力却丝毫不弱,难怪连混沌浊息都未能彻底吞噬它的灵智。
“没想到你竟有这番造化……混沌浊息能污染你,却毁不了你的本源。不像我……”曦和轻声感叹,指尖却猛地一顿——她差点说漏了口,把“我与混沌早已缠绕不清”的真相说出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虎眼中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今日青罗虎被混沌浊息缠上时,发狂、失控、差点伤人的样子。若是今日她与域渊不在场,这头虎会不会彻底沦为混沌的傀儡?这样想着,竟觉得这头虎的挣扎,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明明想抓住些什么,却总觉得自己要往黑暗里沉,连唯一能“解脱”的封印之路,都通向自我毁灭。
暮色渐渐漫过桃林,域渊已选好了筑舍的地方——就在溪边一片开阔的空地,背靠青山,前临溪流,抬头还能看见漫天星辰。他取出从幽冥界带来的玄铁木,指尖幽冥火闪过,木柴便像有了生命般,自行拼接成屋架的模样,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位久居幽冥殿的真神。
“溪边凉快,等夏天到了,我们就能坐在这儿喝茶。”他选地时笑着说,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曦和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看着,只觉得这木屋越精致,越像一座精心打制的“避难所”:玄铁木能为她挡住外界的风雨,活泉能让她暂时安心,连头顶的星星,都像是在陪着她逃避。她没说破,也没拒绝,只想抓住这短暂的安稳,哪怕只是一场假象。
“你竟会这些?”曦和开口,眼底的讶异里藏着一丝沉郁。她记忆里的域渊向来桀骜随性,幽冥殿的陈设要么是苍玦打理,要么是随手摆放,从没想过他会学人间的木工活,更没想过,他会亲手为她造一座“避难所”。
域渊将一根玄铁木稳稳嵌进屋架,回头时恰逢月光落在他脸上,那抹温柔的笑容直达眼底,仿佛能融化北溟渊的寒冰:“万年前有个木匠魂魄停在忘川不肯走,说还没给妻子造完妆台。我让苍玦给了他一缕幽冥气助他化形,留了他几年,倒跟着学了些粗浅的木工活。”
妻子?妆台?
如此平淡、温暖话语,此刻好像离她非常近,又非常远……
他没说的是,那时学这些,原是抱着一丝渺茫的期待——等有朝一日曦和归来,若能远离三界的纷扰,便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建一座能容下两人的屋舍。白日里听她晨起时念人间的桃花,夜里看她对着星图想凡间的灯火,那些细碎的念想,早就在他心底刻下了“人间朝暮”的模样。
曦和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注意到他玄袍的袖口沾了些木屑——向来爱整洁的幽冥真神,竟为了一座木屋沾了烟火气。她低头看向脚边的溪流,月光洒在水面,映出细碎的银辉,溪底的游鱼掠过,搅碎了满溪星光。可这美景在她眼中,不过是“坟茔”外的装饰,再好看,也掩不住死亡的气息。
她清楚地知道,迟早有一天,那道暗无天日的混沌裂隙才是她的归宿。
“域渊,”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溪边的风,“这屋舍……能留一扇朝东的窗吗?”她想,若是真要去封印,至少最后一眼,能看见朝阳,也算不负“创世光神”的名号;若是能一直逃下去,也能看看这暮山的日出,也算没白来下界一趟。
域渊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瞬间盛满惊喜:“想等清晨的第一缕光?”他立刻应下,语气里满是雀跃,“不仅要留窗,还要在窗边种上你喜欢的桃花,让光裹着花香飘进来,你睡醒了就能闻见。”他说得认真,还伸手比了个窗户的大小,像是已经看见桃花绕着窗棂、晨光漫进屋子的模样。
曦和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青罗虎:“也想看看,暮山的朝阳,会不会和神界的不一样。”青罗虎似听懂了她的话,轻轻低吼一声,起身走到屋架东侧,用身体护住了那根木柱,像是在帮她守着那扇还未建成的窗。
夜渐深时,屋架已基本成型。域渊取出从神界带来的无忧花籽,蹲下身,小心翼翼撒在屋前的空地上:“这花晨开暮落,翌日又会再绽,等花开了,这里就更好看了。”他弯腰播种的动作很轻柔,像在呵护一份珍贵的希望,连眼神都软了下来。
曦和坐在青石上看着他,心口的混沌忽然温顺了些。或许,她可以暂时忘了封印的路,忘了与混沌交易的真相,陪他看一次无忧花开,也算不负万载的相伴。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怕自己陷得越深,日后便越难割舍,更怕域渊和昆仑为了拦她,会受伤。
最后一抹夕阳沉入山脊,暮山被夜色轻轻包裹。溪边的风还在吹,桃瓣纷纷落在未完工的屋架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青罗虎的身影叠在一起。一人想着朝暮,一人念着埋骨;两道截然不同的心意在暮山的夜色里交织,织成一幅看似温暖、实则满是酸涩的画。
她不知道,深渊里那半块碑文仍在黑暗中等着,等着有人能读懂“光暗共生”后面,关于混沌的真正秘密;也不知道,每当她的神火亮起,北溟渊里那截被幽冥神脉缠绕的灯芯便会自动收短——域渊把同生共死的契,藏进了每一句“我会陪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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