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津津推开28层的玻璃门,眼角余光先扫过前台。
李总送的玫瑰已经蔫成一团。
花瓣蜷成深褐色,花茎软塌塌地搭在角落垃圾桶边缘,连包装纸都被扯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嫌恶地丢进去的。
这层楼常驻的只有她、章腾和小美三人。
打扫卫生的阿姨向来细心,桌上的文件都要轻拿轻放,断不会这样干脆地处置别人的东西。
她又看了眼小美空荡荡的工位,没有新的玫瑰送来,想来李总该是知难而退了。
胸口那点莫名的滞涩像被晨风吹散,她轻轻吁了口气。
指尖无意识摩挲过门把,这层楼除了他,谁会有这样不容置喙的手笔?
办公室的内线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她拿起听筒,传来章腾低沉的声音:“来我办公室。”
尾音刚落,听筒里只剩忙音。
一分钟后,津津站在办公桌前,皮鞋跟碾过地毯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章腾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青灰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腕表秒针咔嗒轻响。
屏幕冷光淌在他脸上,把下颌线刻得像刀裁过,唇线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下午三点有场谈判。”他没抬头看她,指尖在回车键上顿了顿:“订两张去哈尔滨的机票,香格里拉两间房。”
键盘声骤停。
他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指节:“带上宏泰公司的译稿,跟我去。”
“就我们两个?”津津喉间发紧。
“够了。”他的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江面,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从大学时替她挡开涌来的告白者,到此刻发号施令,从未变过。
津津没再追问。
她太清楚了,章腾的决定从来像钉进墙里的钉子,撬不动分毫。
他的英文流利得能直接同外商辩论,根本不需要翻译;
论整理资料,小美能把每份文件按颜色分类得整整齐齐。
可他偏要带她。
以他们现在这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单独去外地,总让她觉得像踩在薄冰上。
指尖在文件夹边缘划了第三圈时,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不是没想过离开。
章腾的冷脸像挂在办公室墙上的钟摆,每天准时晃在眼前。
他的冷淡和苛刻,连小美都看出是“有意针对”,可她始终没走。
当然不只是为了工资,心底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想,像根细丝线,悄悄牵着她,让她舍不得断。
“知道了。”她轻声应着,转身时,键盘声又密集地响了起来,像在催促。
下午一点,飞机降落在太平机场。
舷窗外的云被风撕成碎棉絮,机身刚触到跑道,十月的寒意就顺着舷窗缝钻了进来。
津津跟着章腾走出舱门,凉风裹着松花江的潮气扑过来,她下意识把风衣领口系紧。
两人没带什么行李,除了笔记本电脑和一摞资料,双手空空得像只是来散步。
三点整,会议室的实木门被推开时,日光恰好斜斜切过谈判桌。
津津坐在章腾左手边。
对方代表刚抛出第三个附加条件,章腾的眉峰就蹙成了锐角,下颌线绷得像拉紧的弦。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对方递来的补充协议,忽然勾了勾唇角。
那抹笑藏在眼角细纹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锐利,像外科医生捏起手术刀时的精准。
“关于回款周期。”他开口时,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章氏的法务刚发来补充条款,您不妨先过目。”
结果在预料之中,当对方总监握着章腾的手笑称“合作愉快”时,津津知道他又赢家了。
暮色漫进江边会馆时,庆功宴正酣。
红木圆桌被白酒杯和红酒瓶圈出热闹的圈,津津被挨着的合作方副总劝着喝了第三杯,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涩,像吞了口碎冰,脸颊却烧得能煎鸡蛋。
她抬眼找章腾,看见他被一群人围在主位,白酒杯干了又满,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得扎眼。
有人起哄让他再喝,他笑着举杯,目光扫过全场,却在掠过她时轻轻偏开,像只是看到了一盆无关紧要的装饰绿植。
津津低头捻着杯脚,冰凉的玻璃沾了掌心的汗。
从前在学校聚餐,他总会趁碰杯时用指尖勾走她的高脚杯,换上温水,杯壁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可现在,他连她指尖泛白的用力,都没再看一眼。
晚上八点半,会馆的暖光被甩在身后时,章腾正扯开领带往前走。
他袖口沾着块深色酒渍,是不小心蹭到的红酒,在浅灰色衬衫上格外显眼。
对方老板追出来要派车,他摆了摆手,掌心向外推的动作带着点酒气的慵懒,声音却比江风还清:“不用,我们走走,吹吹风。”
他转身往江边走,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声。
津津拎着他落在椅上的西装外套,默默跟在后面。
松花江畔的风更烈了,卷着江水的潮气往骨头缝里钻。
路边的长椅上坐满了情侣,有的依偎着看夜景,有的低声说笑,没人注意到这对沉默的男女。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这些年……”章腾的声音突然从前面飘过来,被风撕得有点碎:“你想过我吗?”
津津的脚步猛地顿住,鞋跟磕在石板上发出轻响。
指尖瞬间发凉,怎么答?
说“想”,像在对一个“有妇之夫”递橄榄枝,矫情又越界;
说“不想”,不仅违心,更怕触怒他。
脑海里突然蹦出大学时的画面——她替室友代班广播站DJ,为一首歌写过前叙:“分手了,不能做敌人,因为彼此相爱过;不能做朋友,因为曾经伤害过。于是,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原来他们现在,就是这样。
她低着头,没说话。
“我想你。”
清冷的声音裹着风撞过来,带着点酒气的沙哑,还有她从未听过的脆弱。
像冬夜里快熄灭的炭火,明明灭灭地透着点可怜。
津津的心脏像被一只潮湿的手攥住,又酸又涩,眼眶突然热起来。
江风还在吹,远处的跨江大桥亮着串灯,像条发光的链子,把他们俩圈在这片沉默里。
酒意突然像涨潮般漫上来,太阳穴突突地跳,江风卷着碎冰碴子刮过脸颊,眼前的路灯瞬间被揉成一团团金红色的光晕。
津津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突然撞上一道坚实的屏障——是章腾的手臂。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隔着风衣布料都能感觉到热度,像揣了块暖炉。
“站不稳了?”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酒气的哑,指尖却稳稳扣住她的腰,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托住她晃悠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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