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章腾的办公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章寒“啪”地将一叠文件拍在桌面,玻璃水杯震得嗡嗡作响。
他手按在文件上,指节泛白如玉石,骨缝里还沾着点手术室的消毒水味:“哥,我见过沉得住气的,没见过你这么沉得住气的!咱俩这基因差得是DNA测序都认不出同源性了?再憋下去我得申请医学干预——我快忍不了了!”
他往前凑了半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地毯,带起细小的尘埃。
“当年知道她去了哪,你不找;后来我把流产报告和小姨的话全告诉你,你还不找。不喜欢就别盯着啊!她在美国兼职做金融翻译,你就跟疯了似的收购华尔街边缘那些小投行;她进了芝加哥那家商贸行,你转头就把对美州的中小商贸企业收了个遍……”章寒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得厉害:“外人夸你‘商业八爪鱼’眼光毒,谁知道你这网撒得再大,就为捞一条鱼?喜欢就去说啊,你开金口她能不回来?犯得着撒天罗地网吗?”
章腾指尖转着钢笔,金属笔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
他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语气淡得像结了薄冰的湖面:“我不想替她做选择。”
“是,你就爱等!”章寒气笑了,笑声撞在玻璃幕墙上弹回来,带着点苦涩:“等她回来了,就借着接小静的由头,天天往她单位那条街绕;收购她公司时跟我说‘青和的供应链有价值’,结果把人调到28楼当秘书,恨不得装个监控器;她下班了你就站在落地窗后面瞅,我上次去送报告,就见你盯着她挤公交的背影,手里的咖啡凉透了都没喝……”
他忽然放轻了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肉后的谨慎:“哥,你总躲在幕后做这些,谁知道你付出了啥?现在人回来了,孕检报告都在你抽屉里锁着,还等?你总说‘时间长了自然懂’,可让嫂子用这么多年猜你的心思,值吗?”
值吗?
章腾望着窗外的梧桐叶,秋阳把叶片照得透亮,脉络清晰如当年津津写给他的信。
很三年前的场景突然漫上来:那天他刚结束伦敦的跨国并购案,在希思罗机场收到小姨的电话,老太太在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向他讲述着这段时间津津经历的种种,以及她后悔自己说出去的话。
他握着手机站在行李提取处,周围的人声、行李传送带的嗡鸣都变成模糊的背景音。
原来她不是因为拿到M大学的交换名额才走的,原来她流产那天独自躺在医院,而他正在和伦敦的投行大佬举杯庆祝。
心脏像被无菌钳狠狠攥住,疼得他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金属传送带上。
可他最终还是没去找。
他知道津津的性子,像野地里的蓟,看着软乎乎的,根须却扎得深,越是硬拽越会断。
从学校教务处得知津津去了美国时,他正在整理她留在宿舍的书。
《雪国》的扉页上有她写的小字:“章腾说结尾的银河很美”;
《傲慢与偏见》里夹着两张电影票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那场。
他把这些都收进樟木箱,然后开始默默盯着她在美国的一举一动:她在M大学做交换生时,他匿名捐了笔钱给该校的东亚系;
她在华尔街兼职时,他让章氏纽约分公司的人“多照顾”那家合作律所。
他知道她会回来,就像知道春天总会漫过冻土。
章寒去哈佛医学院报到那天,章腾去送机。
飞机起飞时,他收到弟弟发来的消息:“哥,她在波士顿美术馆做兼职讲解员,周三下午在印象派展厅。”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只是回了个“知道了”。
那天他在机场停车场坐了一下午,看着起落的飞机,像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心。
再后来,听说她回国了。
他开始在下班时去青和商贸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看她背着帆布包走出大门,看她在路口等公交时会踮脚张望,看她偶尔买一串烤冷面,站在公交站台小口啃着,辣酱沾在唇角也没察觉。
有次下雨,他看着她抱着文件在雨里跑,新买的帆布鞋溅满泥点,忽然就做了收购青和的决定。
他一步步靠近,却从不要她回报。
就像大学时她要去带旅游团,他嘴上说“不安全”,却默默跟着团走了全程,在玉龙雪山脚下替她背沉重的氧气瓶,在凤凰古城的石板路上帮她挡开醉酒的游客。
他想给她自由,像鹰需要天空那样的自由,而他愿意做那片天空,沉默地托着她的翅膀。
津津曾在他的生日贺卡上写:“我是鹰,不要金丝雀的笼子。我要的自由,大到只有天空装得下。”
那时他捏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我就是你的天空。”
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旧,可那句话的重量,他一直记着。
他们没急着回A城,先去了津津的老家——黑龙江的一座小城。
火车驶进林区时,窗外的白桦树像列队的士兵,金黄的叶子在风中哗哗作响。
津津趴在车窗上,鼻尖贴着玻璃,呵出的白气模糊了风景:“小时候我总在这铁轨旁捡松果,我爸说捡够一麻袋就带我去省城。”
她从高中就住校,和家人不算亲近。
大学做导游时,假期要么带团要么打工,很少回家,后来出国更是三年没踏过家门。
第一次带章腾回家是大三暑假,他穿着白衬衫站在防盗门门口,手里提着两箱水果,紧张得耳根发红。
爸妈拉着他问东问西,从成绩问到婚房,弄得津津脸红到脖子根,他倒乐呵呵地听着,半点不推辞,临走时还跟章妈妈讨了腌酸菜的方子。
“这次算回娘家吧?”出租车驶进熟悉的巷弄,章腾捏了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来。
津津的脸腾地红了:“算……吧。”
她简单跟爸妈说“和章腾早登记了”,略过中间的波折。
章妈妈愣了愣,手里的锅铲“当啷”掉在灶台上,随即一把拉过津津,手在她胳膊上捏来捏去:“瘦了瘦了,肯定在外面没好好吃饭。”
章爸爸则拉着章腾坐在沙发上,从抽屉里翻出陈年的相册,指着津津小时候流鼻涕的照片笑个不停。
欢天喜地的氛围里,章腾躲到阳台打了个电话,通知正在马尔代夫晒太阳的父母。
章爸爸在那头顿了顿,随即传来海浪声和章妈妈的尖叫:“真的?!我就说小腾不是光棍命!我们这就订机票回去!”
章腾接手章氏一年后,章爸爸就彻底服了气。
那年年度总结会上,老爷子看着报表上翻了三倍的利润,拍着儿子的肩膀说:“青出于蓝,章家以后靠你了。”
然后带着老伴环游世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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