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太守姓何，前段时间去剿匪，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匪徒用石头砸中，摔下马后又跌下山崖，最后被手下抬回来的时候，两条腿的骨头都断了。
但荆州匪患不除，那些恶匪日日来骚扰，城中百姓根本无法生活，叫苦连天。
何太守怕乌纱帽不保，又让治下的知府接着剿匪，让人料不到的是，饶是这次知府带了比前一次还要多的人，依然连山寨都进不了，又一次铩羽而归。
知府也受了伤。何太守气得火冒三丈，又奈何不了，最终瞒不住了，才上报朝廷。
何太守如是再歇了半个月，堪堪能下床，就听朝廷派下的官员到了荆州城外。
听说来的官员一个是刚打了胜仗的宣平侯府的小侯爷，一个是被陛下临时封做巡抚的御史大人。
都是不能怠慢的。
何太守只好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在城门口候着。
他让手下将城门口的人群驱散，空出一块地方。
先停下来的是辆青幔马车，赶车的人将车上的人扶下来，是一个精神不好的中年男人，戴冠蓄胡，眼神倒是清明严厉。
这位应该就是巡抚萧大人了。
马打了个响，青幔马车的后面又停了一辆马车。车帘一掀开，就有阵艾蒿的淡香溢了出来。
然后，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轻松跳下马车。
何太守想，倒像个武将，只不过这小侯爷到底是侯府里长大的人，即使早就带兵打仗了，还是改不了富贵病，连奉命来剿匪也要弄得这样雅致。
就是不知道对上那帮恶匪时，这小侯爷还能有在战场上的勇武吗？
不过，何太守只在心里嘀咕一下，他整了整袖子，刚要上前去拜见这两位大人，就见那位小侯爷又从马车里扶下一人。
后面下来这人的脸色瞧着脸色有些苍白，身形瘦削，但看着不像普通人。
何太守纳闷，这又是谁？
他边想边行礼，道：“两位大人舟车劳顿，想来正需要一处地方歇息，在下已备好接风宴，正等两位大人了。”
萧大人道：“不必了，先去州署看卷宗。”
何太守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刚要应承。
季贽就道：“萧大人，我们一路未停歇，就是良马都受不住了，就先停一停吧。”
萧大人其实也快撑不住了，闻言，只哼了一声便往前走。
京城与荆州相距几百里，没有水路，周昙走过比这还远的路，这回却是半路上就受不了。刚才他听几个人相互交谈，才有时间缓缓。
周昙他们都走了，也对季贽道：“走吧。”
何太守是在府中办的接风宴。席上都是些南边的菜式，周昙吃得比路上多。
萧大人是个急性子，用完餐，歇了半个时辰，就让何太守带他去看卷宗了。季贽一道去。
周昙去了客房，等带路的丫鬟都离开了，他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他坐了一会儿，额头就开始冒汗，等到汗止了，他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普通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服下。
药效起了后，周昙身上才没有那么痛，但路上的疲惫一下又涌上来，他就趴在桌子边睡着了。
周昙意识模糊时，感到有人抱他起来。
又听耳边有人道，怎么在桌子上睡着了？然后他就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了。
入夜了，周昙才醒来，他精神好了不少，抬头见季贽拿着一幅地图在看，便问：“将军，荆州的情况怎么样？”
季贽移到床边，指给他看，“这里，是那群匪徒的藏身处，易守难攻，怪不得何大人一直打不下来。”
周昙道：“路上我听那位萧大人讲，这群匪徒不仅在荆州城外打劫百姓，过路的商队也没放过，有不少人死伤。”
周昙还记得他第一次在一旁听时，那位萧大人频频看向他和季贽，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后面萧大人也受不了马车颠簸，吐了几次，周昙给了萧大人止吐防晕的药，萧大人的表情才没有那么僵。
周昙接着道：“白日里，我还听府上丫鬟说这些匪徒早些时候进过一次城，荆州城的防守竟是这般松懈吗？”
季贽又指着地图上另一处道：“何大人告诉我们，前段时间，荆州城新建的堤坝以及河堰被人为破坏，河水和泥沙又要涌上村庄，何大人没办法，就将荆州城大半的兵力分到那里，又在城中招了一批百姓，才将缺口堵上。现在人都在那里守着。那时何大人又将剩下的大半人带去了梁渠山。”
梁渠山位于荆州城东边，山高路险，正是那群匪徒的窝点。
周昙若有所思，“所以那些匪徒趁荆州城兵力空虚，又从后方绕进了荆州城……他们——”
“有内应。”
“有内应！”
两人异口同声道。
季贽道：“萧大人也是这样猜测的。”
周昙问：“将军现在已换上轻甲，是要夜袭梁渠山？”
季贽道：“萧大人的意思是速战速决，我今夜寅时三刻出发，先去探一探。”
周昙道：“将军小心。”
季贽又抱了抱周昙，他身上衣服重，只抱了一下，道：“阿昙不用担心，我让人做了点东西，你吃完再睡，天亮我就回来了。”
季贽出发前还要跟荆州城的士兵做好部署，在房间里待了不久就离开了。
季贽离开小半个时辰，就有人敲开了客房的门。
周昙让门外的人进来。
提来食盒的是个高瘦的小厮，小厮放下食盒就离开了。周昙吃了几块糕点，又喝了半碗汤，忽然见门口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原来小厮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
周昙跟这个花青锦袍的小孩对视了一眼，那小孩往身后看看，就有些艰难地迈过门槛，走进屋里。
周昙问：“你是谁？”
小孩盯了周昙好久，才有些怯生生地回他：“我是何良鸣。”
周昙见这孩子衣着讲究，又是姓何，早猜出了他的身份。
周昙又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何良鸣个头还没桌子高，思路倒是清晰，“我来给我娘找大夫。”
周昙转了一下身，正对着他，“你娘怎么了？”
何良鸣道：“我娘在流血。”
周昙站起来，蹲下对何良鸣道：“我是大夫，你娘在哪？”
周昙跟着这个小孩走过好几条长廊，来到一处堂屋，堂屋外围着几个下人。
其中一个丫鬟一见他进来，又看到他身边的孩子，匆匆跑来。
“少爷，您没事吧，可吓坏我们了。我们找了一圈都没见着您！”
何良鸣道：“我去找大夫了。”
丫鬟疑惑地看了一眼周昙，起身拉着何良鸣进了屋里。
过了不久，有个年纪大的中年妇女匆匆走了出来，福了福身，“这是……白日里刚到府里的贵客吧，听水碧说，您会些医术？”
周昙点头，道：“听说贵府夫人有恙。”
“哎呦，那快些进来吧！”中年妇女也顾不得礼仪，推着周昙进了内室。
里面有两个服侍的丫鬟，还有两个大夫模样的人。
中年妇女解释道：“我家夫人本就有些体弱，晚饭时用了些甜汤，在房里和小少爷说了会儿话，忽然就开始吐血了，我在旁边看着，才眨了几眼，夫人的脸就白的不像样了！”
周昙为何夫人把着脉，问：“喝汤前吃了什么东西？汤是用什么做的？”
中年妇女一一答了。
这些食物并没有问题。
中年妇女说着就带了哭腔：“府里的大夫灌了汤药，没有效果，我们便又去府外请了别的大夫，谁知我给夫人灌下后，她竟吐了更多血……”
怪不得这两个大夫不敢说话，走也走不得，周昙让两个大夫出去，又让一个丫鬟带着何良鸣先出去，房里的人少了很多，空气也通畅不少。
周昙让人把煎了的那两副药的药渣拿来，又写了一副新方子，让人去煮，中年妇女犹豫不决，有点不相信这些药，但已经没有办法了，她最后一跺脚，还是吩咐人去煎药。
药很快煎好了，周昙帮忙将药灌了下去，只过了半盏茶时间，何夫人忽然咳了一声，然后从嗓子里呛出了更多血，咳完了竟还要再咳，这些血里还带了点黑色。
中年妇女见状，直接瘫坐在地上，再次哭了起来。
“不会有事，先起来。”周昙将何夫人扶起来，“过来压住她的腹部。”
中年妇女双脚疲软，踉跄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眼前人的话，用力压了几下夫人的腹部。
何夫人又吐了血出来，中年妇女不管身上的血污，擦净了她家夫人的脸，忽然发现夫人的脸色没刚才那么白了。
中年妇女再将何夫人放平，就见她的呼吸也稳了些，她忽然松了口气。
周昙没有停下来，拿了刚才的大夫带来的药箱，翻出针，在何夫人身上的几个穴位扎好。
“那两个大夫开的药都没有问题，只是剂量不够。何夫人不是吃坏了东西，”周昙看了何夫人的瞳孔，又把了一次脉，“她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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