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下葬那天,天色灰蒙蒙的,细碎的雪花无声的落下,仿佛要带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墓碑上,母亲的笑容温柔宁静,已脱离所有尘世的苦痛。孟悦峤一身黑衣站在墓前,像一尊冻住的石雕。她没有哭,眼泪早已在那晚的抢救室外流干,心里只剩下被掏空后的死寂。
苏明宇也来了,一身黑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以“长兄”的身份忙前忙后,表演得无懈可击。葬礼结束后,他走到孟悦峤身边,撑起伞为她挡住细雪,语气中竟好似流露出了悲戚,低沉而充满关怀:“悦峤,节哀。以后有大哥在,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孟悦峤缓缓抬起头看了他几秒,然后机械的点了点头。雪打湿了她的睫毛,视线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里的空洞却让苏明宇有些怔楞。随机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母亲的去世和之前的打击,终于彻底磨掉了这只小野猫的爪子。他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妹妹。“走吧,车在外面,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越发温柔了些。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孟悦峤木然地整理着母亲的遗物。当她触到一件母亲常穿的旧毛衣时,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气息。她将毛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最后的温暖。这一刻,密集的悲伤再次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悦峤,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记得保持清醒的头脑。眼泪流过了,就要擦干,生活还要继续的呀。”她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在那些艰难岁月里,母亲独自一人将她抚养长大,从未向命运低头。即使病重卧床,也总是微笑着安慰她:“别怕,没事。
奇怪的是,此刻的她明明心如刀绞,却异常的冷静。经历了这半年的折磨与挣扎,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她没想到,在最绝望的时刻,母亲赋予她的那份坚韧,竟以这种方式回归。
林悦峤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着苏明宇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以及他那番看似开导实则蛊惑的话语: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
“光有能力和骨气是不够的,还要懂得审时度势,借助力量。”
“有时候,低头不是懦弱,而是为了跳得更高。”
这些话曾经像毒瘤,让她感到屈辱。但此刻,在绝境中,这些话却诡异地有了另一重含义。
是了,弱肉强食。苏明宇不就是凭借权势和财富,将她逼到绝境吗?那她为什么不能利用他的自信和掌控欲,反过来将他当作跳板?
低头不是懦弱,是为了跳得更高……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骤然清晰——假意顺从苏明宇,利用他想要自己渗透屹川科技的心思,反向潜伏到他身边。他要她做棋子,她就做那颗最终会反噬的棋子!
想通了这些,她鼓起勇气拨通了苏明宇的电话。“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依赖,“您上次说...希望我将来能帮您。我现在毕业设计需要找实习单位,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想回屹川科技。”
电话那头的苏明宇沉默了几秒,接着听筒里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哦?怎么突然想回去了?那边可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那里……毕竟是我唯一熟悉的大公司。而且,”她顿了顿,仿佛在艰难措辞,然后拔高了声调,“他们凭什么冤枉我?凭什么!我不甘心!我知道大哥和他们是对手,我去了……也许能听到一些对大哥有用的消息。”
她的话语笨拙而直接,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更像一个走投无路、急于寻找靠山的年轻女孩的幼稚讨好。苏明宇笑了,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傻丫头,大哥不需要你去做危险的事。不过你想回去历练,当然是好事。放心吧,大哥帮你安排。”
挂断电话,孟悦峤的手心全是冷汗。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终于迈出去了。她知道,苏明宇的“安排”绝不会是光明正大的推荐,他只会暗中运作,将她作为暗桩埋回去。而这也正是她需要的。
打完电话,孟悦峤坐在书桌前,摊开毕业设计的资料,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的大脑在疯狂转动,她还需要取得那个人的信任,那个她最对不起,也最恨她的男人——顾屹川。
她需要创造一个能与顾屹川单独见面、且不被苏明宇的眼线察觉的机会。直接去公司顶层办公室无异于天方夜谭,也会立刻引起怀疑。她想到一个地方——那家会员制咖啡馆。沈阔曾随口提过,顾屹川谈事有时常会去那里,图个清静。
这是一场赌博。赌他会不会出现,赌他会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
连续几个下午,她都提前来到那家隐蔽的咖啡馆外,在不起眼的角落徘徊。北方的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但她浑然不觉,只是紧盯着入口,反复回想着自己要出口的说辞。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那辆曾在雨夜送过她的车终于出现了。
顾屹川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咖啡馆门口。孟悦峤用双手狠狠拍了拍双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鼓足勇气快步从角落里走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顾屹川脚步顿住。看到是她,眉头及不可见地蹙了蹙,紧抿的嘴角显出他的不耐。“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驱逐的意味。
“顾总,我只占用您五分钟时间。”孟悦峤没有退让,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是关于苏明宇和讯科的事。或者,您更愿意我在这里大声说出来?”
她的话语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威胁。顾屹川的直直的射入她的瞳孔,似乎想判断她话里的真假和意图。最终,他只是丢下一句“跟上”便率先推开咖啡馆厚重的门走了进去。
他显然是常客,侍者恭敬地引他们到一个僻静的卡座。落座后,顾屹川没有点单,只是身体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双臂环抱,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等她主动开口。
孟悦峤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低压,缓了缓心神,“我母亲的葬礼……办完了。”她开口,声音努力保持平稳,“关于之前项目的事,我知道您认定是我的失误造成了损失。”
顾屹川脸上没有任何波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等待着下文。
她不确定他是否会认可自己的说辞,可他只能孤注一掷。“但我必须说,那并非全部事实。”她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我当时确实因为母亲的紧急电话而分心,但密钥抄录是否错误,并不一定只是我一个人的问题。警方后续没有再次传唤我,不正说明他们也没有找到我故意或重大过失的确凿证据吗?”
顾屹川的眼神微微一动,但依旧沉默。
“李斌将如此关键的密钥交给一个实习生转交,本身就有违安全规范。公司的内部权限管理难道就完全没有漏洞吗?”她的声音不卑不亢,眼神清亮地直视着他,“项目失败,把所有责任推到我这个最底层的实习生身上,对屹川科技而言,真的是最明智的交代吗?”
顾屹川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比他想得更大胆,也更尖锐。她的话,戳中了一些他事后复盘时也曾疑虑过的点。警方的确没有后续动作,内部审查也没能挖出更确凿的、指向她个人背叛的铁证。苏明宇的手段向来刁钻,利用一个无心之失大做文章确实是他的风格。他将她弃之如敝履,固然是因为她的失误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既能够稳定内部,也可以对外展示强硬的态度。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瘦得脱了相,黑色的衣更衬得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不同于以往的怯懦和绝望,而是一种带着痛楚的清醒和决绝。她失去了母亲,又被卷入这场漩涡,似乎也被逼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你现在来找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为自己平反?”
“不。”他的转变激励了孟悦峤,“我知道事故因我而起,我难辞其咎。我说这些,不是要推卸责任,只是想告诉您,我并非苏明宇那样毫无底线的人。我今天是来投诚的。”
“投诚?”顾屹川的眉毛挑得更高,“向我?凭你刚才那番话?还是凭你是苏明宇的妹妹?”
“对,就凭我是苏明宇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他现在想要重用的妹妹!”孟悦峤不再躲闪,迎着他的目光加快了语速,“他认为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依附于他。他想利用这层关系和我可能对屹川的怨气,让我回到公司替他收集信息。”
她将苏明宇的意图和盘托出,包括他如何用疗养院费用拿捏她,如何诱导她。“我可以顺着他的意回来,但他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信息,取决于您愿意让我看到什么。”她的声音压低,却清晰无比,“我需要一个机会,让苏明宇相信我有价值,却又在您掌控之下的位置。我会将他的一切动向反馈给您。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弥补我的过错,同时反击他的方式。”
顾屹川沉默地看着她,大脑飞速权衡。风险极大。她可能是苏明宇抛出的又一个诱饵,一个更精巧的陷阱。但反过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这无疑是在苏明宇身边埋下一颗绝妙的钉子。她身份特殊,苏明宇对她会有一种基于掌控欲的信任。而她刚刚展现出的冷静和胆识,也似乎证明她有能力周旋。
他想起孟悦峤处理用户反馈时的专注,想起她在雨夜分析数据时眼中的光亮,甚至想起她捧着那杯温水时流露出的真诚关切。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被苦难磨砺出的韧性。
或许值得一赌。
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身体:“你可以留下。”顾屹川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记住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你留下的唯一价值,就是证明你的‘诚意’。一旦让我发现你有任何可疑之处,或者这只是一个更拙利的骗局……”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经无需多言。
“我明白。”孟悦峤重重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关键的一步,成了。
“出去吧。”顾屹川不再看她,“苏明宇不是想帮你回来吗?让他去操作。你会‘顺利’回来的。”
孟悦峤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让苏明宇以为自己的运作成功了,从而更相信她的“价值”和“控制力”。
“谢谢顾总。”她再次道谢,眼角终于难得的舒展开来,转身离开了卡座。
那扇厚重的咖啡馆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顾屹川的目光,却没能挡住孟悦峤胸腔里狂跳的决心。她知道,这场以“顺从”为伪装、以“反击”为目的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屹川科技那间曾让她狼狈离场的办公室,将成为她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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