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示室的空气凝滞了许久。李斌没有立刻发作，他脸色铁青的走到那台出问题的终端前，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接口和线缆。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塑料接口捏碎。
孟悦峤僵在原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耳边还回响着那声短促刺耳的警报声，眼前是顾屹川离去时的背影和李斌此刻压抑着怒火的侧脸。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备用线路接口氧化，接触不良。”李斌终于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极度疲惫后的冷硬。他看向孟悦峤，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切的失望和烦躁，“清单上标注了需要重点检查氧化可能，你没看备注？”
孟悦峤的嘴唇动了动。她看了清单，也核对了接口的通断，用测试仪测过，指示灯是绿的。她甚至记得那个接口，在一堆线缆里显得有些旧。可她不知道什么叫“氧化接触不良”，不知道绿灯之后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那本厚厚的手册里，没有提到这个。
“我……测试仪显示是通的。”
“显示通，不代表高负载下不会瞬断！”李斌的音量陡然提高，又在下一秒压了下去，变成一种更令人难受的嗤笑，“实习生……就知道会这样。眼里没活，更没责任。”
每一个字都像扇在她脸上的巴掌啪啪作响。她想辩解，想说她不知道这份清单如此重要，想说她已经尽了全力。但所有的语言在“责任”和“疏忽”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回去写一份详细的事件说明和检讨，明天一早发给我。”李斌疲惫地挥挥手，像是要挥开令人厌烦的苍蝇，“出去吧。”
孟悦峤低下头，双手不知所措的搓动。她不敢再看李斌的脸，转身，几乎是逃离了那间令人窒息的演示室。走廊上的灯光白得刺眼，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辨，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她埋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仿佛那样就能躲开所有无形的视线。
她闯祸了。
不是因为恶意，而是因为无知，因为渺小。在那台精密运转的巨大机器里，她这颗小小的螺丝钉差点引发了一场看不见的灾难。而那个男人，甚至懒得斥责她。这种无视，比李斌的失望更让她感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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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办公室里，沈阔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秘书小心翼翼的试探。他走到冰箱前，自顾自的拿出两瓶饮料，递给站在落地窗前的顾屹川。“至于气成这样？一场模拟演示而已，正好提前发现了隐患。”
顾屹川没接，也没有回头。城市的霓虹在他深沉的眼底明明灭灭。“不是气。”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失控。”
“一根备用线路，算不上失控。”
“今天是一根备用线路。”顾屹川终于转过身看向沈阔，“明天就可能是核心代码。讯科像鬣狗一样盯着，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被他们无限放大。我们立足的根本是绝对的技术可靠。这种低级的错误完全可以避免。”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沈阔能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顾屹川对技术的偏执和对公司控制的绝对要求，几乎是一种本能。
“底下人办事难免有疏漏，尤其是新人，你得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和空间。”沈阔喝着冷饮，“那个实习生小姑娘看着挺认真的，估计吓坏了。”
“认真不足以抵消不专业。”他关掉页面，语气没有任何松动，“公司的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达到标准。达不到，就换掉。”
沈阔叹了口气，知道再说无用。顾屹川的世界里，规则和效率永远排在第一位，人情和容错率极低。
“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点戏谑，“我赌那小姑娘不会自己走人。”
顾屹川没回应，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屏幕上的报表和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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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早已过去，办公区空了一大半。孟悦峤还坐在自己的工位前，屏幕亮着，文档打开着，可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事件说明和检讨”。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她该怎么说明？承认自己的无知和疏忽？承认自己甚至不理解那份清单的重要性？胃里隐隐作痛，是长时间精神紧张和饥饿混合的感觉。她想起疗养院的母亲，想起下周就要支付的费用。恐慌像潮水漫了上来。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至少现在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手指重新放回键盘上开始敲击。没有推诿，没有辩解，极其详细地还原了昨天核对备用线路的整个过程，包括使用的工具、测试的结果、自己的理解局限。最后，她写道：“我深刻认识到自身专业知识的欠缺和对工作重要性认识的不足，愿意接受公司的任何处理决定。我将立即深入学习相关硬件维护知识，确保此类错误绝不会再发生。”
写完时，窗外早已夜幕深沉，办公区只剩下安全通道指示灯幽幽的绿光。她将文档保存，发送给李斌，然后关掉电脑，收拾东西。
走出大厦，夜风带着凉意。经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她停下脚步，玻璃窗映出里面温暖的光线和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最终只买了一袋最便宜的白吐司。
坐在回校区的末班车上，她撕下一小块吐司慢慢嚼着，干涩的口感难以下咽。她看着车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那双总是明亮乐观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种属于成年人的、沉重的疲惫，和一丝倔强的微光。
她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开始搜索：如何检测与预防接口氧化接触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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