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书石沉大海。没有回复,没有召见,也没有人事部的约谈通知。日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照常向前滚动。智慧园区项目的风波仿佛从未发生过,至少表面如此。
但孟悦峤能感觉到变化。李斌不再给她任何涉及硬件或关键流程的任务,她重新被固定在那方小小的工位上,处理着仿佛永无止境的用户反馈。偶尔有需要跑腿送档、订会议室的杂活,同事们也更倾向于绕过她,叫别人名字时的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避。她成了办公室里一个的小透明。
午休时,那种无形的隔离感更加强烈。同事们三五成群,聊着八卦、约着饭局,她的加入总会让热闹的气氛出现不自然的停顿,然后才重新接续。她识趣的不再试图融入,总是独自一人快速吃完带来的简单午饭,然后要么回到工位继续看手册,要么躲到消防通道的楼梯间,用手机查阅各种技术资料。
那篇关于界面氧化的技术文档,她几乎能背下来。
她知道自己被贴上了“不靠谱”的标签。这种无声的惩罚像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人的自信和热情。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自怨自艾。母亲的疗养院费用通知短信像准点的闹钟,每月如期而至,数字刺眼。她只能更用力地把自己埋进那些枯燥的条目里,把每一个分类都做得无可挑剔,把每一个简单的指令都执行得一丝不苟。她像一株石缝里的小草,沉默而固执地寻找着每一丝可能的养分和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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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屹川的日程表精确到分钟。一场接一场的会议,一份接一份的合同,一个接一个需要他最终拍板的决策。
沈阔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看着顾屹川签完最后一份文档才上前:“讯科那边又降价了。苏明宇那条老狐狸,真是舍得下血本。听说他最近上蹿下跳,没少在背后搞小动作,挖我们墙角。”
顾屹川接过沈阔递过来的平板,上面是一份背景模糊的调查报告。他快速浏览着,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恶性压价撑不了多久。他们的方案后期运维成本是我们的两倍。”他放下平板,“关键还是在评审会上。盯紧他们,尤其是苏明宇接触过的每一个评审委员会成员。”
“放心,苍蝇飞过去我都知道公母。”沈阔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说起来,你那个‘不专业’的小实习生还没开掉?看着怪叫人不落忍的。”
顾屹川拿起另一份报告,目光没离开纸页。“人力资源评估过,她的基础数据处理准确率在同期实习生里排第一,效率提升显著。暂时没有更合适的替代人选。”
沈阔夸张地挑眉:“哟,顾总居然开始看人力资源评估报告了?以前你不是只看结果,不管过程么?”
顾屹川揉了揉眉心,“公司的每一份资源都该发挥其最大价值。在找到性价比更高的替代品之前,维持现状是理性选择。”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她背景很简单,单亲,母亲似乎长期住院。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沈阔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意味深长:“调查了?我就说嘛,我们顾总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例行背调而已。”顾屹川打断他,语气重新变得冷硬,“任何可能影响公司运营的因素都需要被评估。仅此而已。”
“行行行,例行公事。”沈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但脸上的戏谑丝毫未减,“不过话说回来,单亲,母亲重病……啧,难怪拼成那样。午休时间还在楼梯间啃面包看资料呢。”
顾屹川翻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接话。
“无趣。”沈阔撇撇嘴,站起身,“晚上约了人,先走了。您老继续日理万机。”
办公室门合上,重新恢复了安静。顾屹川的目光落在计算机荧幕上,手指随着他的思绪敲着桌面。荧幕保护程序启动,幽蓝的星空图缓缓流转。他想起那天在演示室,女孩惨白如纸的脸和泛红的眼眶。那眼神里,除了恐慌和委屈,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一种他很少在别人眼里看到的东西。
一种……被生活重压,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韧性。
他移动鼠标,点开内部系统,调出技术支援部近一月的实习生工作量化报表。目光在那份准确率和效率都遥遥领先的数据上停留了一阵。
然后,他关掉了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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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色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孟悦峤走出大厦,撑开一把折叠伞。冷风卷着雨丝,打湿了她的裤脚。她今天要去疗养院。母亲最近的情况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些,护工说偶尔能认出人了。这微小的好消息,是她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公交车摇摇晃晃,窗外的景物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她靠着车窗,疲惫地闭上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银行APP推送,显示一笔兼职的薪水到账了。数字很小,但足以支付下周的疗养院零用钱账户。
她轻轻松了口气,睁开眼看着窗外。雨幕中,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过,速度很快,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辆车,直到它汇入车流,消失在前方的路口。她并不知道,那辆车里,顾屹川正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司机平稳地驾驶着车辆,驶向另一个世界的方向。
两条截然不同的轨迹,在湿冷的雨夜中短暂地交错,又迅速分离,各自奔向无法共鸣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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