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裹着夏末的余温,却吹不散高三(一)班教室里的沉闷。江瑾溪把脸埋在摊开的数学练习册里,鼻尖萦绕着纸张陈旧的油墨味,还有从窗外飘进来的、混着尘土的香樟气息。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像老旧的钟摆,“滴答滴答”敲在心上,让她原本就发紧的太阳穴更疼了。
她不是学不好数学,只是一看到那些扭曲的函数图像,就会想起宋疏临——那个永远坐在教室前排靠窗位置,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就能算出正确答案的少年。
“江瑾溪,最后一道大题,你来讲讲思路。”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江瑾溪猛地抬头,视线下意识地扫过宋疏临的方向。他正低头转着笔,侧脸在阳光里划出冷硬的轮廓,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攥着笔站起来,指尖泛白,喉咙发紧:“我……我还没算出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有同情,有窃笑,还有几道若有似无的打量——谁都知道,年级前十的江瑾溪,唯独在数学上,总被宋疏临落下一大截。
“坐下吧,上课认真听讲。”老师的语气带着失望,江瑾溪低着头坐下,耳朵尖发烫。她能感觉到,宋疏临转笔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下课铃响的瞬间,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林晓凑过来,压低声音:“瑾溪,你是不是又走神了?刚才老师叫你,我戳你好几下你都没反应。”
江瑾溪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她的目光又飘向宋疏临,他已经收拾好书包,正准备起身——他总是这样,下课就走,从不和同学闲聊,像一座孤零零的岛。
“别看了,”林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宋疏临那人,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你上次给他带的热牛奶,他不也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江瑾溪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她想起上周的早读课,她特意早起,在学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热牛奶,趁宋疏临不注意放在他桌角。可等她上完厕所回来,牛奶还在原地,杯壁上凝着水珠,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只有三个字:“不用了。”
字迹干净利落,和他的人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我就是觉得他早上没吃早饭,会饿。”江瑾溪小声辩解,却没底气。她知道,自己对宋疏临的心思,林晓早就看出来了——从高二分班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忍不住被吸引。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却依旧挺拔;他寡言少语,却总能在课堂上给出最精准的答案;他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阴郁,却让她忍不住想靠近,想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宋疏临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江瑾溪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抓起桌肚里的面包追了出去。“宋疏临!”她喊住他,声音有些发颤。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底的淡漠,却没染上一丝温度。“有事?”
江瑾溪把面包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而发抖:“这个……你拿着吧,早上没吃饭,会饿的。”
他的目光落在面包上,又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我不需要。”
“我知道你不喜欢喝牛奶,这个是面包,全麦的,不甜……”江瑾溪还想解释,却被他打断。
“我说了,不需要。”他的声音冷了几分,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江瑾溪僵在原地,手里的面包还带着余温,却烫得她手心疼。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有人好奇地看她,有人低声议论,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晓跑过来,拉着她的胳膊:“瑾溪,你这是何苦呢?他根本不领你的情!”
江瑾溪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面包,眼眶慢慢红了:“我就是……想对他好一点。”她知道宋疏临的情况——父母早逝,寄住在远房亲戚家,听说亲戚对他并不好,他的生活费全靠自己打工挣来。她见过他中午只啃馒头,见过他穿着洗得变形的鞋子,见过他在图书馆里熬夜学习,眼底布满红血丝。
她只是想,哪怕能给他一点点温暖也好。
可他却把她的好意,一次次推开。
下午的自习课,江瑾溪根本没心思做题。她拿出草稿纸,无意识地画着,画着画着,笔尖就写出了“宋疏临”三个字。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用力过猛的颤抖。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然后猛地用橡皮擦去,直到把纸擦破,才停下动作。
放学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很快就织成了一道雨帘。江瑾溪没带伞,只能站在教学楼门口等。她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撑着伞离开,心里空荡荡的。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宋疏临。他没有伞,也没有等任何人,只是站在屋檐下,望着雨幕,眉头微蹙。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贴在额头上,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脆弱。
江瑾溪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她咬了咬唇,从书包里翻出一把折叠伞——这是她妈妈早上特意让她带的,说今天可能会下雨。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宋疏临身边,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宋疏临,我有伞,我送你到公交站吧。”
他转过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淡漠:“不用了,我等雨小一点再走。”
“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江瑾溪坚持着,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你家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路,淋雨会感冒的。”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江瑾溪心里像开了花,甜丝丝的。她和他一起走进雨里,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肥皂泡过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她想找些话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声问:“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是怎么算出来的?我觉得好难。”
“用导数求极值,再结合定义域判断。”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江瑾溪愣了一下,导数?她还没学过这个知识点。“可是……老师还没讲过导数啊。”
“自己提前看了。”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江瑾溪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羡慕。他总是这样,永远比别人快一步,永远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得让人心疼。
走到公交站的时候,雨还没停。宋疏临看着她,说了声:“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江瑾溪笑了笑,把伞往他那边递了递,“这伞你拿着吧,我家离这里不远,跑回去就行。”
他却没有接,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用吧。”
“可是……”
“我马上就上车了。”他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江瑾溪看着他,只好把伞收了回来。她知道,他有他的骄傲,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道。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到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下,拿出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江瑾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刚才那一点点的靠近,不过是她的错觉。他还是那个冷漠的宋疏临,不会因为一把伞,就对她改观。
没过多久,公交车来了。宋疏临合上书,站起身,没有看她,径直上了车。公交车缓缓开动,他靠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没有回头。
江瑾溪站在雨里,手里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雨幕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她没有跑回家,而是撑着伞,慢慢走在雨里。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凉丝丝的,却比不过心里的寒意。她想起他拒绝她的面包,拒绝她的牛奶,拒绝她的伞,想起他眼底的淡漠,想起他永远比她快一步的脚步——或许,她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回到家的时候,江瑾溪浑身都湿了。妈妈看到她,心疼地数落她:“怎么淋成这样?不是让你带伞了吗?”
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走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雨景,手里握着那把伞,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拿出日记本,翻开新的一页,写下:“今天,我和宋疏临一起走了一段路。他还是那么冷,可我好像……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他。”
写完,她合上日记本,放在抽屉的最深处。她知道,这份喜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独角戏。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像飞蛾扑火一样,朝着那个冷漠的少年,一点点靠近。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像被按下了快进键。江瑾溪依旧会偷偷看宋疏临,会找各种借口问他数学题,会在他打工的便利店门口,等他下班,只为了说一句“再见”。
他的回应依旧很淡,偶尔会给她讲题,偶尔会点头回应她的“再见”,却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更不会对她笑。
江瑾溪却不放弃。她觉得,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点,总能融化他心里的冰。
直到那次期中考试,她的数学成绩依旧不理想,而宋疏临,又是年级第一。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表扬宋疏临的时候,特意提到:“宋疏临同学不仅自己学习好,还主动帮班里的同学补习,大家要向他学习。”
江瑾溪的心猛地一跳,她看向宋疏临,却看到他身边的女生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是江瑾溪第一次看到他笑。阳光落在他脸上,那抹笑容像冰雪初融,好看得让她心慌。可那笑容,不是给她的。
下课后,江瑾溪听到同学们议论:“宋疏临好像在帮林薇薇补习数学,听说林薇薇的数学进步特别快。”
“林薇薇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宋疏临肯定喜欢她吧。”
“是啊,他们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江瑾溪心上,让她疼得喘不过气。她看着宋疏临和林薇薇一起走出教室,他手里拿着林薇薇的数学练习册,正在和她讨论题目,侧脸温柔得不像他。
江瑾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不是她不够努力,不是她不够坚持,而是他心里,从一开始就没有她的位置。
她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
那天晚上,江瑾溪把那本写满宋疏临名字的日记本,烧了。火焰吞噬着纸张,黑色的灰烬飘在空中,像她破碎的心事。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夜空,心里空荡荡的。她知道,从今天起,她该放下了。那个叫宋疏临的少年,终究不是她的光,而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刺,拔不掉,却会一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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