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三楼时，打印机还在打哈欠。
把昨晚做好的【一分钟班前训练卡片 v0.1】塞进去，纸一张张吐出来，像凌晨三点的良心——来得晚，但终究来了。
卡片分三类：
??前厅：眼神三秒、语速-1、谢词落点；
??餐饮：重物压中心、空当向内、先脚后盘；
??客房：今天的重点，拖把三口令。
我提着一叠塑封好的小卡，去后场找客房。走廊里排着平板拖、三角拖、尘推，像阅兵。拖把头们低眉顺眼，只有水桶叮叮当当，一副今天也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客房班前会已经开始。领班报完房态，又报易耗品。台下十几双手抓着拖把杆，像一群拿长矛的娘子军。客房经理田娜站在侧边，手里夹着文件板，一丝不苟、表情严肃。
“林经理。”她点我。语气里没有敌意，但也没有空隙。
我举起卡片：“不占你们时间。只要一分钟，练一个手势，拖把三口令：
一、边线先行：先沿墙脚走一圈，把边界圈出来；
二、U字推进：从远离门口的一侧，U形往外推，不走回头路；
三、湿痕退场：离门三步开始换干拖，确保‘离开即干净’。”
她挑眉：“一分钟够吗？”
我掏出秒表：“现在开始。”
我把拖把递给第一位客房部同事：“你先画U型。”
她犹豫了一下，笑了：“用拖把写U？”
“对，就是那意思。”
十秒钟，墙脚一圈连成线。
第二位接棒，U形推进，第三位从口袋抽出干布换上拖头，三步，完成。
57 秒。
“时间到。”计时结束，“这就是一分钟班前训练。明天谁都能带。只要喊口令，大家就会动起来。”
人群里“哗”地一声。田娜转了一下眼珠，目光从地上干净的U型区掠过，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在卡片上扫了两眼。
“还有一条，”我把拖把竖起来，像举起一根琴弓，“拖把礼仪：
??不乘坐客梯；
??过公共区域要裹干拖头；
??拖把抬起时，头向下，不当长矛。”
底下几位娘子军笑出了声，年纪最小的那个“噗”了一下：“我以前还真当长矛拿。”
我也笑：“今天就当我们把拖把送去音乐学院，以后它是乐器，不是武器。”
田娜这才开口：“你要我们每天都练？”
“每天只练一个口令，谁都能带。你只需要像节拍器，边线先行，U字推进，湿痕退散。”
她看着我一会儿，收起文件板：“那就试试。”
她是那种不轻易“嗯“的人。能说”试试“，已是认可。
我把卡片塞给她：“给你十张，领班一人一张，回头我让人塑封。”
“塑封我自己来。”她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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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去前厅。签到台已经换回欢迎台，放在大堂中心位置，办理入住手续的客人们顺着指示牌有序排队。
“林经理，你看。”她指着胸前的小卡，“我背下来了：
眼神三秒，看客人三秒；
语速-1，比平时慢一档；
谢词落点，把谢谢放在最后。”
“背得比我好。”我说，“我们再加一条：无事可说就点头。别把沉默变成尴尬。”
她认真点头，顺便练了一次“无事可说就点头”。我忍住笑：只要多一次注视，多一下点头，世界好像就变好了那么一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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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饮后场，阿泽把昨天的托盘三步喊得像军歌。“重物压中心，空当向内，先脚后盘！”
我给他递过去一叠卡片：“给你十秒摆一次的卡。”
他翻翻白眼：“我们现在五秒一次。”
我竖起大拇指：“你是升级版的。”
阿泽凑近一点：“下午高台要摆冷餐，我借你两个人拍个十五秒小视频，放在卡片上扫二维码能看？”
“可以。”我指向保安部的景涛，“请他拍。他是我们官方手持稳定器。”
景涛正抱着对讲在门口，听见“稳定器”，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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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半，任蔚蓝把我拎回三楼：“别忘了你昨天的入职流程没办完。”
我举起手里的卡片当挡箭牌：“我在批量制造流程。”
她瞅了卡片两眼，动了动唇角：“你把班前会做成产品，这条路是对的。可复制，才是培训。”
“那我需要一个塑封机，还有便携式条码打印机。”我不客气。
“写清单给我。”她顿了顿，“还有，刚才质检给了数据——大堂湿滑警示牌启用三次，零跌倒。客房说你那条‘湿痕退场’有用。”
“陈潇做事从不夸人，”我挑眉，“她给数字，就是在夸。”
“嗯。”任蔚蓝把一叠文件递过来，“顺便说一句，梁总刚才问卡片是谁做的。”
“他问了？”我语气平稳，“怎么说的？”。
“他只说：不错。让行政办把你卡片格式发他邮箱。”
“好。”我点头，“把模板发给行政办，空白的。”
她看了我一眼，没接话。
我们之间有一种默认：可被看见，但不要被解读。
这也是我对所有权力关系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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