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是扬城那边最新兴起的法子。”
托梦的说辞怎能用两次?这是她前世被困在后宅里,无聊乏闷中一点点试出来的方法。
只是她现在无法说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她必须立刻阻止爹娘明日出海的打算,只能借用一个可靠的由头。
岑父岑母被女儿说服,这笔生意固然重要,但什么都比不上性命重要,况且有了活鱼保鲜的法子也不用担心被都督老爷问责了。
夜里,岑家老宅,屋内燃着几点烛光,如蜜酿般暖黄色的色泽照在一对母女脸上。
岑嫤云出嫁前的闺房里,岑母拉着女儿坐下,“现在就剩我们娘两,你跟娘说实话,怎么会一个人回了苏城。”
岑嫤云正要张嘴,被岑母打断,“别再重复白天的什么托梦之说,即使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你身边怎么会连个侍从都没带?”
岑嫤云认真道:“娘,我想要和离,我就是为了和离才一人回来的。”
岑母惊讶地睁大双眼,“小云,这话可不能乱说的。你们青梅竹马,感情笃深,这才嫁给小裴一年,夫妻间能有什么大矛盾呢?”
前世在岭南受过种种苦楚涌上心间,但她没法告诉娘亲,她把那些话都咽回肚子里,只道:“娘,我不想困在后宅,永远做裴言的雀鸟。”
“我明明会许多渔家技艺,可嫁给他之后,我整日只能呆在后宅之中。”
岑母心疼地看着女儿,“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既然你想和离就跟小裴好好说说。”
“裴言不会同意的。”岑嫤云斩钉截铁道。“但新帝登基后增订过一条户婚律,只要夫妇异室而居九十日,无需对方确认,便可去官府自请和离。”
她前世知道这条律法已经是很后来的事了,只是那时,裴言的掌控欲已经到了令人胆寒的程度,再也没有给她能够逃离的机会。
“这官府如何得知有无满九十日?”岑母不太关心这些新律,不解发问。
“这便是我必须回来的原由。只要我有雇工文契,便可证明时间。娘,我未嫁人前不就是一直在铺子里帮着您和爹吗,还做出了畅销江南的新式渔具。我想重新回到岑记鲜承,给家里帮忙。”
岑母记得,他们岑家虽世代工于渔业,但却不曾大富大贵过,正是小云做出的渔具,让岑记鲜承的名号在江南有了一席之地。
苏城的所有渔民没有谁不知他们岑记鲜承的新式渔具。
她的女儿天资聪颖,非池中之物,但她还是担忧。“这新律发布不久,身边也未见有人践行,娘怕你落人口舌。”
岑嫤云眼眸微垂,她知道娘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但她心意已决,定然不会放弃。
岑母替女儿阖上门,隔着纸窗,看着女儿消瘦的身影。她虽心疼女儿,但嫁人后的女子,却一人回来娘家帮衬,实在未有听闻。
推迟一日出航,岑家的商船避开了那场海上风暴。
远眺海天相接之处,碧波万顷,码头停着一艘货船,甲板上的船员们都是岑记鲜承的伙计,来回上下,把盛着新鲜渔获的木桶往船上搬运,伙计们交头接耳闲聊着。
“幸好咱们推迟一天出发,昨天海上的那场风暴可太吓人了。”
“是啊,昨天隔壁赵家的船就停在码头,听说连桅杆都折了。”
“没出人命也是万幸,我们推迟一天出行更是幸中之幸!”
岑嫤云跟着家人一同上船,她踏上船板,看向远处的海平面,海风卷着湿气吹过发梢,眼前掠过几只雪白鸥鸟,好似回到了幼时她跟着爹娘出海网鱼的日子。
她吹完海风,也没忘了正事,薄荷汁的配比尤为重要,稍有不慎,鱼可就不单单只是醉晕,而是醉死了。
她将配好的薄荷汁拿出来,分给爹娘,叮嘱道:“这薄荷汁的使用分量,我全都标记好了,千万不能用多或者用少。”
事情重要,她没打算让伙计们来做,她和爹娘完成更安心些。
岑母向站在船边的岑晖招招手,“这批鱼的数量不少,岑晖,过来帮着你姐姐一起把薄荷汁给放好。”
岑嫤云闻言一怔,她出嫁前,弟弟就不爱打理家中事务,更是做不了这些细活,她刚刚分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到他。
岑父似乎看出来女儿的犹豫,帮着解释道:“你嫁人后,小晖一直帮着铺子里做事。”
岑嫤云点头,把装有薄荷汁的瓶子分给了岑晖。
岑晖接过瓶子,放到鼻前嗅了一下,一股刺激的味道扎了他一下。
岑嫤云看着他,再次叮嘱:“一定要按照我标注好的分量放入竹筐里。”
岑晖应了一声,拿着瓶子转身就走了。
海上的夜里,烟色云雾半遮着月亮,墨色的苍穹上悬着几颗星子,岑嫤云轻靠在船檐边,撑着脸,抬头看着天空。
她与裴言定情也是在这样一个月色皎然的夜晚,他说她是天上月,心上人。人间纵有千般景,不及眸中半分清。
可将月亮摘下之后,却挑了个金笼子,关了进去。
忽然间,鼻尖却突然飘来一阵酒味,她思绪打断,回头看过去。
是岑晖。
岑嫤云怒斥道:“你怎么喝成这样!”
“嘘,姐,别跟爹娘说。”岑晖连忙晃晃悠悠地竖着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压低声音。
“你的薄荷汁都放好了吗?”
岑晖眯着眼,打哈哈说道:“都放好了,放好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岑嫤云身边擦过,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股醉醺醺的酒味从身边窜过,岑嫤云微蹙着眉,抬手扇了扇,无心再赏月,回房休息了。
次日岑嫤云放不下心,早起忍着晕船的头疼,走到分配给岑晖的那间船舱的木桶旁看了看。
薄荷汁醉鱼法的配比是她多次试验才得出的,她对这味道最为熟悉。
岑嫤云低头看着清水里游动的鱼群,抬手扇闻,薄荷汁的味道有些淡。
有些淡没事,最麻烦的是放多了。
可能岑晖昨晚慌慌张张,只是因为不小心弄洒了些薄荷汁,没有完全放进去,却不敢告诉她?
岑嫤云松了口气,耳边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怎么在这儿?”
她闻声回头,来人又是岑晖,岑嫤云回答道:“我来检查一下。”
岑晖却突然神情慌乱一瞬,“谁知道你一个人来这是不是要做什么手脚?有没有偷偷给我的木桶里加了料!”
岑嫤云蹙眉,“岑晖,薄荷汁没完全放进去没有关系,如果你担心我告诉爹娘,让你遭受责骂,那就多虑了,我只想这批货能安安稳稳的送出去,你也不用在这颠倒是非。”
“这是怎么了,小云小晖你们在里面吵架吗?”
外头传来岑母的声音。
岑嫤云直接从弟弟身边走过,推开船舱的门出去了,她高声回应:“娘,我们没事。”
然后又转头低声和弟弟说:“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
岑晖眨了眨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清晨,船靠了岸,岑母走到女儿休息的房门前,轻轻敲门,“小云,我们到了。”
半响无人回应。
岑父半搂着岑母低声说道,“昨日便看小云身体有些不适,应该是睡沉了,我们先赶紧去把货交给都督派来的管事吧。”
商船上,日光透过纱窗,照在岑嫤云的脸上,她没跟着去交货,太久没坐船,她身体有些吃不消,睡得格外沉,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了外面争吵的声音。
“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小云,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要让她再烦心了。”
“凭什么不告诉她?要不是她不让出航,我们的鱼早就送到了,又怎么会被因为都督说不新鲜而退货!”
“我就要告诉她!反正她嫁了个好夫君,这批货亏损钱就让她补上呗。”
“岑晖!不要胡闹!要不是小云告诉我们会有海上风暴,我们一家人早就葬身海底了!”
“但因为她耽误了这批交易是事实!”
“我耽误了什么?岑晖,你真的有按照我的说的,把薄荷汁都按照我标记的比例放好吗?”
岑晖眼神躲闪,“你那法子那么麻烦,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我是放少了一些,但你昨日不就说了,少一些也并无大碍。”
少一些的确并无大碍,但岑嫤云怀疑,岑晖喝酒误事,应该是放多了,但怕被责骂,就又多添了些清水进去。
所以她后来闻到味道才会偏淡,可薄荷汁一旦放多,鱼已经被毒晕,后面再加清水也于事无补。
岑嫤云将具体猜测说了出来,岑晖支支吾吾反驳道:“你昨日突然去我负责的船舱前看那么久,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偷做了什么手脚然后再栽赃于我。”
“如果我想破坏让家里的交易,又何必长途跋涉从扬城回到苏城。”岑嫤云瞳仁黑白分明,直直看着弟弟。
岑晖被盯的一身冷汗,一时间不敢反驳。
“好了!事已至此,我们即刻返程回到苏城,剩下的鱼再想办法卖出去。岑晖,给你姐姐道歉。”岑父一锤定音。
岑晖小声道歉,垂头嘟囔:“运过来都死了,运回去能活多少?”
岑父眉峰拧紧,厉声道:“你给我滚回去反省!”
“小云,此事与你无关,是你弟弟不懂事,别听他说什么让你填帐的蠢话。”
岑嫤云认真地看着岑父,“爹,鱼的事情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岑父眼眸一亮,但随即又暗了一些,“再有保鲜的法子也无济于事,这鱼质量上乘,即使能存活大半带回苏城去,普通老百姓愿意买帐的也不多。“
“我们不必卖活鱼,苏城有一位贵客,二皇子,他前些日子来了江南,他需要熏鱼干,我们可以把剩下的鱼全部做成熏鱼干。并且熏鱼干价更高,这样即使有路上坏了的鱼,最后成交了也不会亏损。”
二皇子来苏城的事情,岑父知道。
“小云,你怎知二皇子需要熏鱼?”岑父原本梳的整齐的鬓角落下几绺灰白发丝,他刚经历这样的变故,呼吸都慢了几分,眼神犹豫不决地看着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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