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光,一身褐色窄袖粗布衣,长发用布条利落束起,她眼眸狭长,面容英气。
岑嫤云认得她,她前世远远地见过一面。
运河水上,浮着一艘宽大的江广船,甲板上的最前方,站着一个神情冷肃的女子。
是青帮帮主李青霜。
青帮是泠泽湖运河上最大的漕帮组织,控制着一整段运河的运输链路。
李青霜好奇地看着面前地陌生人,“姐姐,你是谁?”
李姥姥走过来拉着李青霜的手,跟她说了岑嫤云的来意。
她双手按在李姥姥的肩膀上催促着,把李姥姥往门外推。
李青霜扒着门,确认李姥姥离开后,她拉着岑嫤云到侧边柴房去。
李青霜转身,面上笑意淡了一些,她问道:“嫤云姐,你跟我说实话,婴姐的月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吧,是不是你悄悄拿自己的银钱补了一些。”
岑嫤云见她一下就猜到了,也不绕弯子,“没错。”
李青霜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放心,这笔钱我会还给你的。”
岑嫤云从回到苏城后,就一直有在打探李青霜的消息,她打听到李青霜现在还只是码头货栈的普通伙计。
本想抽空去拜访结识,不曾想今日遇到了。
岑嫤云弯起嘴角,柔和地说道:“这笔银钱你不用还给我,就当是我请你帮忙的报酬。”
“帮忙?我能做些什么。”李青霜睁大眼,好奇地望着她。
“我是岑记鲜承的管事,我们岑记是苏城有名的鱼行之一,自然少不了要运输些货物送至其他城镇。”
“我知道!前些日子岑记鲜承做了皇商承办的消息都在码头传开了。”李青霜眼睛亮亮的。
“我想请你帮忙领着伙计们,为岑记送货。”
“我?”李青霜指了指自己,目光震惊又疑惑。
顶着李青霜震惊的目光,岑嫤云不急不缓道:“这笔订单不只是要把货运到,而是要用最少的钱、最快的时间,让鱼活着送到。”
“我问过几个老船工和货栈掌柜,他们要么算不清账,要么摸不准支流的水情。”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从未有人这么不留余地肯定她的能力,她不过是个货栈算帐的普通伙计。
但她又仔细想想,难道她做不到吗?
李青霜思考了一下,她自幼随父亲出海,对运河各个支流的水情很熟悉,而且她似乎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算帐、水情,她都懂。
但是,她目光谨慎,有些好奇地问道:“嫤云姐,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些?”
岑嫤云把前些日子打听到的事娓娓道来说与她听。
“我这阵子想找到鲜鱼运输的最佳门路,跑了好几趟码头。”
“白天在支流上见你撑船,避开浅滩的样子特别利落,就多问了旁边船工两句,才知道你对这几片水的脾气摸得比谁都熟。”
“后来去货栈查运输报价,撞见你帮掌柜对账,算盘打得又快又准,还听你跟力夫说‘哪条船装多少货不压舱、能省半程运费’。”
“我心里便有数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又懂行船又会算成本的人。”
李青霜不自觉红了脸颊,很少有人说这么大段话夸她呢。
她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确既会行船又懂算帐,只是从未领头带着船队出航,有运输需求的商户大多只会选择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老船工,根本不会考虑我。”
她说着,又叹口气,“况且我爹留下来的那艘船,坏了好些年。”
岑嫤云:“修船的银钱我来出。”
李青霜诧异地看着她。
“只要你能顺利完成这一单,以后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合作。”岑嫤云认真地看着她,目光信任。
她弯着眉眼接着道:“我只是在合理投资未来的合作伙伴,我相信你一定能顺利完成的,对吗?”
李青霜眼眸一亮,用力点头。
有件事岑嫤云很好奇,李青霜如果是侍女李婴的家人,那么前世李婴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问出了口,“你不认识李婴吗?我没听她提起过你。”
李青霜神色自然的回答道:“我不是李姥姥的亲孙女,我爹娘早年和离,我爹半年前水难去世,李姥姥见我孤身一人,便时常叫我来家里一同吃饭。我心里早就把姥姥和妹妹当成自家人了!”
岑嫤云算了算时间,那李青霜摸爬滚打的时间比她想象的更长,前世妹妹没能等到李婴寄来的银钱,也没等到李青霜声名显赫之时。
但李姥姥是因为年迈而赚不到足够的药钱,李青霜又是因为什么变故?几幅药钱都难以拿出。
她虽重生,但前世一直待在扬城,对苏城的事无法面面俱到地了解。
八月十三,临中秋佳节只余两日。
岑记鲜承现在有四位管事能轮流看店,今日轮到她爹娘去店里,她得以休息。
所以采办过节用的器物这事,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街巷里,有粗布短打的贩夫走卒,推着独轮车,吆喝着新摘的瓜果时蔬。一路走过,有烧饼铺的麦香、胭脂铺的甜香、书斋的墨香。
岑嫤云没想到会在灯笼铺前遇见沈知裕。
他今日未带随从,穿着简单随性。
沈知裕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问道:“嫤云姑娘可知苏城的中秋有何特色?两日后……是中秋佳节,我第一次在苏城过中秋,不知道该置办些什么。”
“我们苏城人,每年中秋各家各户都会阖家团聚,一同吃酥饼,因为是一边赏月一边吃饼,所以我们也叫酥饼为月饼。”
“我们家的酥饼通常是我爹带着我们全家人一起做。”岑嫤云想起来旧时的记忆,眼眸中仿佛盛着星光。
“你也会做酥饼吗。”
“当然。”岑嫤云点头。
“那你可以教我吗?”
岑嫤云笑意停滞在脸上,杏眸微微睁大。
她眨了眨眼,迟疑道:“您金枝玉叶,想要吃酥饼,什么样的没有呢,怎么会想到自己亲手做。”
“我想多了解苏城,也想知道苏城人会吃什么样的酥饼。”
沈知裕也不知道他刚刚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让她做师长来教授他做酥饼的话。
他细想,定然是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这处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城镇。
才会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如此感兴趣吧。
岑嫤云最终还是同意了。
沈知裕第一次来岑家,家里仆役并不多,院子也没有澹园大,但却格外温馨舒适。
院子里有一颗玉兰,他们绕过玉兰树,走进后厨家。
竹簸箕里装着面粉,青瓷碗中盛着前几日熬的猪油,红豆、红枣用温水泡着,在碗里胀得饱满。
“先做水油皮,这是起酥的关键。”岑嫤云拿起陶盆,先舀入面粉,再挖了一勺猪油。“猪油要放准,多了少了都不成。”
沈知裕站在一旁,看的专注,自然也没有错过,她手腕微扬时,袖角扫过他的手背,像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我来试试?”他轻声问。
这搅面粉看着容易,但实践起来却不简单。他找不准力道,面粉簌簌落在袖口。
岑嫤云忍不住道:“不对,要顺着一个方向揉。”
说着便俯身过去,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到手背,却蓦然停住。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肤色冷白似玉,青筋微微浮起,如白玉上的翠色纹路。
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样有些不合身份。
“怎么了?”
岑嫤云指尖腾空,离他的手背只有几厘,她手指浮空指导,轻声道:“力道要圈着走,要把面粉絮揉成团。”
虽未被直接触碰,但她的手却如同有了呼吸一半,随动作带着一点细微的风,都被他的手背轻而易举的扑捉到了。
沈知裕无端觉得手背有些痒。
难道他对猪油过敏?
他尝试按照耳边的话语调整力道,但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她察觉到他的僵硬,抬头看他,眼尾微弯,安慰道:“不用紧张,揉坏了再做就是。新手第一次做酥饼,就是会容易找不到力道。”
他只含糊道:“我只是怕把你的面粉浪费了。”
水油皮揉好,盖上湿布醒发时,两人又一起做油酥,待油酥分成小剂子,水油皮也醒好了。
接下来,是把油酥包进水油皮剂子里。
“取一个水油皮剂子,压扁了把油酥包进去,像包包子那样捏紧收口。”
沈知裕依葫芦画瓢,但他捏的时候,收口要么是捏不拢,要么是过于用力直接戳破。
岑嫤云眉心微蹙,她看着实在难受,便忍不住抬手,拇指轻轻按在他的指节上,“你这里捏的位置不对。”说完,给他摆在了合适的位置上。
沈知裕整个人僵硬了。
岑嫤云也发现他的手摁起来有些太硬了,她只好放开,不得其解。
难道她教人的本事这么差吗?
她只好说:“你自己再多试试。”
将泡好的红豆倒入锅中,加水没过红豆。待红豆煮软后,再放入锅中翻炒,等炒熟的豆沙馅放凉,酥饼的内馅便做好了。
岑嫤云取一个酥皮面团,用手掌压扁,再用擀面杖擀成中间厚,边缘薄的圆片。“这样包馅才不会漏。”
沈知裕学着她的样子擀,经过前面的练习,他做到这一步手已经熟练了不少。
但他却忍不住把手下的面片擀得一边厚一边薄。
他在干什么?
他做的这样糟糕,她等会还会指导他吗,像刚刚触碰他的指节一样。
但想象到触碰没有到来。
岑嫤云直接接过他手中的面皮,三两下就擀好了,中间厚,边缘薄,非常完美。
她满意地看着手中的面皮。
擀好酥皮面团后包馅,再塑形脱模,最后刷上蛋液,就可放入炉中烘烤。
他们坐在炉边的两张小凳上,饼香渐渐从炉里飘出来。
柴火烧着 ,屋内温度逐渐升高。
木凳坐久了并不算舒服,沈知裕尝试挪动一下身体,膝盖却不小心碰到了岑嫤云的衣摆边缘,他顿时停住。
她没有发现。
面颊被柴火烘烤得逐渐变干燥,他总觉得两人不该这样干坐着。
但说些什么呢?
沈知裕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她的侧脸,炭火的暖光照得她的轮廓格外分明。
突然,她的脸颊转了过来,一双清亮的眼眸直直对上他。
眼眸里仿佛印着薪火的微光,就像是要烧着穿透过他的衣衫。
沈知裕不知怎的心里似乎像是被擀面杖敲了一下。
凌晨两点了梦到哪里写哪里
二编:第二天又增了一点点细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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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酥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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