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的暮色，漫进江烬的房间。秦瑛华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拍房门，力道又急又重，震得门板发颤。
“江烬！开门！”秦瑛华的声音裹着戾气，穿透门板砸进来：“别以为锁门就有用，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江烬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公立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纸页边缘被攥得发皱。他没动，直到拍门声几乎要把锁芯震松，才起身，动作缓慢地拉开门。
秦瑛华站在门口，套装裙摆还带着外面的风尘，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的红血丝。她没看江烬，径直走进房间，将国际部入学通知狠狠拍在书桌上：“我已经把明天去国际部报到的车安排好了，六点，准时出发。”
江烬关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声音冷得像冰：“不去。”
“你说什么？”秦瑛华猛地转头，高跟鞋在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我告诉你，江烬，别跟我玩这套！那破公立有什么好？一群穷酸学生，能给你什么？我托人找关系，把你塞进国际部最好的班，你倒好，非要去遭罪！”
江烬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秦瑛华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戳他的胸口：“当年要不是为了你，我能……”
“为了我？”江烬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为了我，就该把我塞进你想要的轨道？为了我，就该用你的‘资源’绑架我的人生？”
秦瑛华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我是为你好！”
“你的好，我要不起。”江烬转身，从衣柜里翻出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明天我自己去公立上学，不用你们安排。”
“你敢！”秦瑛华的声音陡然拔高，伸手去抢他手里的书包：“我今天就把你这破书包烧了，看你怎么去！”
江烬侧身避开，书包带勒在肩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看着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累。
“够了。”他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要么现在就打死我，否则，明天我一定去公立。”
秦瑛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儿子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冷。
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挤出：“滚。”
她没再动手，只是死死盯着江烬。最终，她猛地转身，高跟鞋踩过地板，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声响，摔门而去。
客厅传来一声闷响，大概是她又砸了什么东西。
江烬靠在门板上，闭了闭眼。门外再没动静，父亲江建明自始至终没露面，大概又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或是对着酒杯沉默。
他走到书桌前，将录取通知书抚平。
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
军训动员大会的热浪还没退去，各连队原地休整时，烈日把操场烤得像口大蒸笼。
楚岁站在队伍边缘，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眼前的迷彩队列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她下意识扶住旁边的树干，指尖攥得发白，却还是扯出个浅浅的笑，怕被旁边的姜昭一看出异样。
姜昭一皱眉扶住楚岁：“脸色这么差，还笑？”
江烬拎着两瓶矿泉水从水站回来，他路过楚岁身边时，瞥见她煞白的脸，脚步顿住。
“不舒服？”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却把其中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瓶身凝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楚岁愣了愣，慌忙接过水，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刚才强撑的笑意终于染上真实的感激：“谢、谢谢。”
“嗯。”江烬应了声，没多话，转身就走。
姜昭一挤眉弄眼地瞅着江烬，又瞟了瞟楚岁，凑过来小声说：“欸，楚岁，你不是和他不熟吗？他怎么会给你送水，藏得够深啊？”
江烬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留给姜昭一一个冷硬的侧脸，径直往队伍里走。楚岁被说得脸颊发烫，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冰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晕眩压下去。
她抬头望向江烬的方向，姜昭一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胳膊：“别装了，他肯定对你有意思！”
楚岁红着脸摆手。
午休时，食堂人满为患。楚岁和姜昭一端着餐盘转了两圈，只看见角落有个单独的空位。楚岁指了指那个位置：“你去坐那儿，我再找找。”姜昭一还想推辞，楚岁已经推着她往前走：“快去，晚了就没了。”
转身时，楚岁眼角余光瞥见江烬坐在不远处的角落，他对面的位置正好空着。她端着餐盘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自来熟地开口：“这儿没人吧？食堂也太挤了。”
江烬抬眼瞥了她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
楚岁也不在意，自顾自扒拉着饭，忽然注意到江烬吃饭的样子，咀嚼慢而专注。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感叹：这人活得也太仔细了。
“看什么？”江烬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打量。
楚岁没不好意思，反而笑了：“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吃饭挺认真的。”她顿了顿，看着他冷冰冰脸，忽然冒出一句：“你要是笑一笑，肯定挺好看的。”
江烬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只是夹菜的速度慢了些。
楚岁眨眨眼，把剩下的话咽回去，继续低头吃饭。突然她抬头又笑起来：“不过不笑也挺好，现在这样，特立独行！”
江烬瞥见她盘子空空，只有零星菜叶子，筷子顿了顿，把自己餐盘里的红烧排骨推过去：“吃点肉。”
楚岁慌忙推开，声音很轻：“我那天不是说哥哥养我吗……他挣钱不容易，青菜我都吃惯了。”
江烬的动作顿了顿，把排骨往她面前又推了推：“我没吃过，干净的。”
楚岁慌忙把排骨推回去：“不行，你留着吃，我……我真的不能要。” 喉间泛起酸涩，却笑着把饭盒往旁边挪了挪：“我真不爱吃肉，青菜挺好。”
江烬看着她闪躲的眼神，想起那天公园长椅上的画面，喉结滚动：“是谢礼。”他淡淡道：“那天的糖，还没谢。”
楚岁愣住，看着碗里的排骨，又看着江烬的淡漠的表情。
“不吃的话，就浪费了。”江烬站起身，把排骨推到她面前，转身就走。白瓷餐盘在桌面上晃了晃，他的影子很快被人流淹没，只剩楚岁盯着那一块块油亮亮的肉发了会儿呆，她想起哥哥熬夜在便利店打工的样子，刚想把排骨装进保鲜袋，却瞥见窗外明晃晃的太阳。这么热的天，肉放一下午肯定会坏。
楚岁咬咬牙，食堂嘈杂声里，楚岁把排骨放进嘴里，肉香在舌尖炸开，她咬着咬着，嘴角却翘了起来。
江烬，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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