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眼睫闪动间一滴豆大眼泪自眼底坠落,与周淮先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她没再哭过。
她想起了很多事……
许是积攒了有些日子,更是在寂静的房间里,这次江月真的可以触摸得到地在眼前陪着自己。
没有任何的顾虑地,她如几个月前的电话里那次难以控制住眼泪,但这次幸好是开心的:
“最近在周淮先那里学会了一句话:爱是会延续的。但始终不变的是他妈妈最爱的是他爸爸,他爸爸最爱的是他妈妈。”
她初闻这句话时,躲在屏幕外的自己有过一转瞬即逝冲动:
她真的有想过,能不能和周淮先一起把这个爱延续下去。
那天..透过手机的屏幕,自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的以后。
自己与周淮先会不会也是像与他的父母一般?也始终不变着这份爱。
他说的,爱会延续,且始终。
善始善终的温情感情,凌岁穗之前从来没见过,所以在她的观念里,只能说是相信爱的确存在,但不会始终不变吧。
因为从她父母那里,她看到的是:爱真的是瞬息万变的。
凌岁穗的母亲年纪其实不算大,她与凌岁穗的生父当时算是自由恋爱。
十四岁那年就因为所谓的爱嫁给了凌父,又在十五岁时生下了凌岁穗,即便在那个年代也算早婚早育了。
可是呢,凌岁穗的出生既像爱情的开始,又像引发战争的导火索,后面的几年里凌家再无添新生命的动静,原本平静的生活渐渐变成了一汪死水。
凌父总是抱怨着凌母生不出男孩,在度过了几年还算幸福的童年后,一切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慢慢改变。
等到十八岁那会刚知道父母离婚的真相的时候,她发现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虽然之前对凌父没什么感情,但至少他对自己算不上冷漠。
在之后双方离婚后的每一年里,她发现那渣爹永远都是一样的说辞,每年都在交学费时开始触发一句万年不变的话:
你已成年,我无义务抚养你,但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再养你几年。
这句话始终萦绕心间难以消散,好像……她就是一个讨债的高利贷,母亲却每月提醒自己去要生活费,告诉自己这是对方应尽的义务。
毕竟是他出轨,是他在外面养了个小他十几岁的小三和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
可凌岁穗那时十七八岁,最是要自尊心的时候,她想和凌母说,自己可以不要他的东西,她可以靠自己。
但如果自己再不去争取法律上划定的属于她的东西的话……
母亲放弃了那一半的房子、车子,为未成年的自己与这样的人渣签订了协议,为她唯一争来的、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上写的东西,都是白费。
条款上一字一句写着:资助凌岁穗考上大学后的一切学费与生活费,只要凌岁穗想要继续求学,就算是读到博士,这一切的费用也都要男方承担。
这从头到尾这都是他的法律义务。
可凌岁穗不知道,凌母从来没有告诉她,是一味地告诉凌岁穗,这钱是他必须要给的。
等凌岁穗成年后,对于完全由父亲出学费和生活费这件事,她还以为是父亲因为对自己的亏欠所自愿的。
渣爹与凌母唯一的默契可能就在心照不宣地蒙骗凌岁穗这点上了。
他也知道凌岁穗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协议,以为自己会一直维持着一个正面父亲的形象。
所以,在那场离婚之后,她被判给了母亲,最后留给母亲的财产只有她一个,在母亲的三令五申下,她渐渐感觉好像自己不去讨要她为自己争取来的义务产物就算是背叛了母亲。
凌岁穗被夹在这场相互报复之中,最后...再被扔下,再后来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仅剩凌岁穗被关在了两扇门外阴暗逼仄的走廊里。
穿梭来,再穿梭去。
最难熬的时候就是春节,母亲会把她塞到父亲家去,让自己去要未来一年的学费。
什么时候要到了,再装模作样地住上几天后,凌母就可以准许她回来了。
每每和异父异母的俩个妹妹在房间里面面相觑时,对方其实对凌岁穗的敌意强到一声维持体面的姐姐也叫不出。
可是她们有任性的底气,即便没有礼貌,对凌岁穗再怎么有敌意,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指正她们的错误。
因为,她们才是一家人。
那个家里,在震耳欲聋的喜庆爆竹声里,她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竟然只有那个渣爹。
所以刚开始时,凌岁穗是还有些愧疚的,她那时心智还不太成熟,张不开嘴要钱,以为他说的那些没钱、家中负债都是真的。
可是呢?有次对方卖惨挂完电话后,凌岁穗刷到了他转头在朋友圈发的新提的奔驰,以及…为继女大办的生日会照片。
配文:给我的宝贝女儿庆生,恭喜宝贝女儿又大了一岁,要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哦。
他是怎么能做到养着别人的女儿还能这么开心的?开心到他甚至连屏蔽一下自己都懒得屏蔽,只是敷衍地挂掉了自己的电话。
这当时给凌岁穗的伤害不小,后来想了想可能他刚才和自己打电话时正在宴会厅里喝酒庆祝着,在宾客与他们眼中,自己的这通电话是那场宴会唯一扫兴的事情。
如果不是再后来自己无意中翻出了那张协议,之前的一切都说的通后,她不知道她爸还要利用自己的愧疚到什么时候?
他不是没钱,只是不想给凌岁穗花,就算花,也要让凌岁穗心里不好过,想让她觉得是自己欠他的。
所以,凌岁穗受够了,受够了低声下气地要学费的生活,从基本的生活用度到后面没钱买自己喜欢的颜料,也没钱去自己喜欢的学校继续读研留学。
她本来是可以和江月一起去国外继续学习的,是在想到自己的情况和那种低声下气要钱的过往生活后,她只想去工作,做一个至少在社会意义上独立的人。
可她怕江月也会留下,告诉自己,她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凌岁穗不想耽误别人的前程,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江月。
所以她“溜”了江月,等她坐上那架飞机之后,才知道以后的几年里也只有她自己了。
因此江月才会说凌岁穗喜欢溜自己,以前的小打小闹她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这件事她无法接受。
她默默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自己一定要看好凌岁穗。
言归正传,对于要钱这件事情,她最讨厌的其实还是自己。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为什么要去要钱,讨厌自己没有能力,又有那么多的**..
可是她不该有是吗?都是她的错吗?
但是烧钱的美术学院不是自己报的啊,为什么把自己扔在这里就没人管了呢?
她爸爸的钱是留给那两个女儿的,她妈妈的钱是..叔叔的。
如果她去找妈妈,妈妈就要去求叔叔打钱,她不想她妈妈低声下四地求别人..
凌岁穗可以做到自己去没有尊严的要钱,因为那是母亲失去了很多换给她的。
但其实她两个家庭都并不贫穷,甚至开的小公司,可自己仍然总是站在“讨债”的身份视角上。
她贫穷就贫穷在站在分界线的缝隙里,不属于缝隙两边的任何一个地方。
熬过了难以自足的大学,凌岁穗现在靠自己,并不缺钱花,但这些记忆却会像定时定点因关键词而触发,蚕食着她的大脑,将她的意识瓦解到分崩离析。
所以,方才她会觉得说来可笑,提到幸福,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却都是这些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零散的、稀碎的、格外不好的记忆。
江月帮她轻轻拭去这难以抑制住的眼泪,抱着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后背。
哭吧,哭够了就好了。
以往她的哭声总是难以抑制到嚎然,那时总是生气、伤心和委屈。
而现在是见到别人的幸福,平淡..到无意识的眼泪,她并非羡慕,是完全为周淮先感到开心。
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会感叹埋怨于自己的太过感性。
可这样随之带来的眼泪超越了普通的伤心和什么可能的挫折带来的短暂难过,是更高层次的悲伤,还是没由来的那种。
这样的悲伤让江月也跟着红了眼眶。
“我没有不听你的话,我记得呢。”凌岁穗渐渐止了哭泣,像是想到了什么。
“记得什么?”看她哭好了,江月抽了几张床头柜的纸巾给她,不明所以。
“我记得你和我说破窗效应,不要和别人展示出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江月自然记起,当初说这话时还是在她和前前男友,也就是初恋哥分手之后自己说的。
他们两人是高中校友,因此凌岁穗的事情对方基本上都知道,也是因此分手时凌岁穗被他伤害的很重。
年纪小加上他知道的多,对方知道凌岁穗的痛处在哪里,知道戳哪个位置最疼。
不过当时自己便就权当是对她个警醒,提醒她不要轻易将自己的弱点展现给别人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说虽然凌岁穗一直在吃亏,但自己说过的话她却都还记得,至少说明还是放在心上了,江月感动之余,不忘重申:
“因为最脆弱的地方,伤得才最疼,你自己应该也知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