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光未透。
依照计划,依旧乔装成乐师的冯期与林夙,已悄然来到城中一座停放凌峰剑派弟子尸身的别院。
季悬月给的令牌果然好用。守门的护卫验过令牌,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虽有疑虑,终究未敢多言,只躬身将令牌递回:
“二位请进。”
来正屋已被仓促布置成灵堂。白幡低垂,香烛未尽纸钱零落,几具覆着白布的尸身陈列。两名凌峰剑派的门人守在灵前,一人年长,紧握剑柄,眼眶通红,恨意难消。另一人年轻些,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
“师姐,苍元派的那位大师姐昨日傍晚寻过我,说想为前日的误会解释解释,您看是否……”
“哼,有什么话,留到比武擂台上再说吧。”
话音未落,她们已注意到踏入此地的冯期与林夙,两人同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望过来。
“来者何人?”
“二位请放心,老身是奉少城主之命,特来为枉死的少侠奏曲定魂,送上最后一程。”林夙上前微微躬身,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口。
“少城主?呵,真是有心了。”离得近的那名门人闻言冷哼出声,语带讥讽。
“只是,此曲阴气甚重,需隔绝除乐师外的生物,以免冲撞,还请二位行个方便,暂避为好。”冯期悄无声息地走出,配合林夙方才的说辞,来到门人身前。
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
这两名凌峰剑派的门人显然听说过鸣霄楼上那场“仙乐”闹剧,又想不出这两个乐师能在灵堂里做什么手脚,于是转头看了眼门外,终是松了手:
“我们走。”
又在经过门口时,对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郑重地点头回应。
此时,堂内本就昏暗,只有长明灯火光晃动,将人影拉扯得模糊不清。林夙盘膝坐下,抱起琵琶开始拨弦。不太悦耳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她口中念念有词,装模作样地像是做着法事。
门外的守卫侧耳听了片刻,忍不住低声抱怨:
“这弹的什么玩意儿,别把魂吓散了才好。”
“嘘,少去琢磨。”
守卫抱怨不满后,显然是受不了这声音,见冯期林夙也没什么怪异举动,开始踱步走远,就要暂时避开这里。
随后,确认外界注意已散,冯期不再耽搁快步走到尸体旁,一把掀开白布。几具尸体上的污迹已经被清理过,但脖颈上那道深紫色的勒痕依然狰狞可怖。
“东西给我。”冯期伸手。
林夙迅速从琵琶腹部暗格中取出小布包递过去。
拿到昨日备好的物品后,冯期开始仔细检查尸体。林夙则继续制造噪音掩护,紧张地观察着。
冯期动作熟练且迅速,小心翼翼地探查颈部勒痕的深浅与走向,又翻开死者的眼睑口唇,检查着可能存在的暗伤。
突然,冯期在一具尸体的右手处停住动作。
那只手作握紧动作,像是抓住了某个东西,又被掰开过。冯期拿起夹子格外小心地拨开手指。
里面却空空如也。
“有发现?”林夙压低声音问道。
冯期没有立即回答,她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着死者掌心和指甲,像是正判断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类似书页翻动的细响,混杂在林夙制造的琵琶噪音中,被冯期敏锐地捕捉到。
随后,她直起身猛地看向堂内房梁阴影处。
“谁?”
只见那里,有双冷冽如毒蛇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林夙瞬觉后背泛起寒意,吓得本能地一转琵琶,机关小甲人跳出,拿着枚暗器直射梁上之人。
“叮!”
暗器被格开。
一击不中,影子晃动,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张轻飘飘的纸页,自半空中悠然落下。
冯期将那张纸抄在手中。
“里面发生何事?!”
守卫的脚步声与喝问声急促逼近。
冯期早已将白布重新盖好,面色如常地转向冲入的守卫:“无事,惊扰各位了。曲已弹完,方才是在做最后驱散阴秽的仪式,力道猛了些。”
“对,对,”林夙强压下心头惊悸,连声附和,“力道猛了,猛了些……”
两人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与疲累。守卫狐疑地扫视堂内,见白布覆盖整齐,其它无恙,只当这两个古怪乐师故弄玄虚,不耐地挥手:
“既已完毕,速速离去吧!”
语气中已失了先前的几分敬意,多了对那难听乐声的厌烦。
两人不再多言,收拾好器物便向外走。经过门口时,冯期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那空荡的房梁。
-
依照纸条上的信息,两人穿过愈发僻静的街巷,最终在一处荒废宅院的后墙边停下脚步。墙垣倾颓,投下大片浓重阴影。
“出来吧。”冯期将手中古琴的琴尾指向前方那棵老槐树。
枝叶传来窸窣声,身影悄然显现。来人一身利落劲装,短发贴着头皮,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气息十分冷硬,正是之前在大堂梁上窥视之人。
“锦绣阁,‘阎王吊命’第十六任,郭引。”她干脆地自报家门,目光在冯期和林夙身上刮过。随即,竟旁若无人地拿出纸笔,快速记录着什么,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前来确认一事。前几日,在城外及茶坊,使用仿制‘飞云袖’冒充我锦绣阁之名出手的,可是二位?”
“仿制?”林夙捕捉到这个词,疑惑出声,“夺取‘飞云袖’的乃是上官渊老前辈,难道她手中的是假货?贵阁重要物丢失,难道不曾追查动向,设法追回吗?”
“被夺?”郭引学着林夙语气,笔下不停,随后又恢复毫无波澜的模样,“原来如此。记录补充:三月前,第十五任与上官渊有过一笔交易。”
“既是交易,锦绣阁认账。至于十五任,已被清理门户。”她寥寥数语,没有感情地叙述着。
林夙闻言一惊。
冯期已将缠在刀柄上的那截红绸解下,递出:“此物归还。”
郭引并未伸手去接,只是上前两步,仔细地抚摸检查了红绸,随即退回原处,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
“记录:信物确认,为真品‘栖刹’缎。”她手中的笔动得更快了,语气依旧木然,“事项记录完毕。此物既已交易流出,便与锦绣阁再无瓜葛。是毁是留,二位自行处置。”
“你不怕我们继续冒充?”林夙发问。
“是,即刻清算,冒充我阁之名,行嫁祸之事,更牵扯凌峰剑派数条人命。这笔账,你们打算怎么了?”郭引抬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冯期静静听完,只回了关键一句:
“人,不是我们杀的。听你之言,也非锦绣阁所为。”
“空口无凭。”郭引冷然道,“证据呢?”
“证据,”冯期直视对方,“不正在你手中么?”
林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锦绣阁之人行事果然邪乎。她暗自凝神,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然而,郭引似乎因冯期这句话松动。
仿佛就在等这个确认。
“看来,找对人了。”郭引低语,反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掷向冯期,“这是在凌峰剑派死者手中发现的,你们可有什么头绪。”
那是块盔甲碎片,上面还沾染着已然干涸发黑的血迹。
像是从真凶甲胄上硬生生抠下来的。
“质地精良,非寻常军士所用。”林夙从冯期那里看见,拿起将碎片示于郭引,“此物,分明指向荡寇司鬼将,但质地似乎有所不同。”
“荡寇司内部派系复杂,人马不止一队。你们所指的,是哪一队?”郭引停笔发问。
林夙眉头微蹙,带着警惕回道:“我们与阁下,似乎还没熟悉到可以互通此类消息的地步吧?”
冯期抬手,示意林夙稍安。
“我们与鬼将交过手,其麾下玄甲,甲片纹路更显。”冯期平静地叙述起来,“此甲反失了几分强硬。这非鬼将直属的风格。”
郭引笔尖在纸面上稍顿,记录的动作停了下来。
“荡寇司内,鬼将主外伐。另有一支,号‘影枭’,专处行事,所用甲胄兵器,皆求隐匿与致命,确有不同。”郭引沉默片刻,似在无声的权衡,“记录:临时合作意向达成。目标,查明‘影枭’冒充栽赃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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