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期与林夙跟随侍从登上二楼,步入雅室。
门扉合拢,外面的声响被隔绝,室内熏香袅袅。季悬月挥手屏退左右侍从,玉骨扇在她手上合拢。
看向林夙间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只笑而不语。
“行了,”林夙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将琵琶往旁边甩去,“姓季的,想做什么,直说。”
“哈。”季悬月轻笑出声,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林执笔这般沉不住气,易容术倒是精进不少,让季某快要认不出了。”她语气缓慢,扇尖轻点着掌心,“可惜,这招人恨的劲儿,倒和当年一般无二,隔着皮囊都透得出来。”
“你!陈年旧账而已,”林夙不耐地挥挥手,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冯期,“我有正事在身,没空与你纠缠。”
“也罢,”季悬月双眉轻抬,似是真的放过了这个话题,“十年前你那份假消息,让季某在拭刃大会上吃尽苦头,丢了好大的颜面。如今我宽宏大量,鸣霄楼前替你二人解围,一曲‘仙乐’,便算两清。”
“那么,这位能与林执笔同行左右的前辈,又该如何称呼?”她转向冯期,认真打量起来。
“这……”林夙正思忖着如何介绍。
“冯期。”
没有前缀,没有名号,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季悬月眸光亮起,若有所思间,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玉骨扇合拢握入掌心,语气带着丝探询与兴奋问起:
“冯期?可是……那柄‘归途刀’的主人?”
“嗯。”
冯期只是淡淡回答,并未多言,更没有将归途刀已被老药虫借走之事说出。
得到确认,季悬月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顷刻尽褪。
“原来是冯前辈。昔日援手之恩,季某未曾或忘。”她起身,竟朝着冯期郑重拱手一礼,“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先处理些紧要事宜。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轮到冯期眼中掠过一丝疑惑。显然并未记起所谓“恩情”。
这转变让林夙也感到意外,她没想到冯期与季悬月还有渊源。
“前辈不记得亦无妨,”季悬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随即瞥了眼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转入正题,“闲话季某就少叙了。如今赢川城看似风云际会,实则暗藏杀机。锦绣阁‘魔头’的流言,我已知其源头蹊跷。”
“不错啊,当了少城主,果然手眼通天。”林夙冷嗤出声,自顾寻了张椅子坐下,“既知是流言,找上我们,是想做什么?清点恩怨?”
“合作而已,”季悬月对林夙的回应不以为意,神色坦然,“我这边,恰巧也查到了一些关于萧楼主行踪的蛛丝马迹。”
“楼主她怎么样了?”林夙猛地从椅子上弹起。
“你快说!不要耍花样!”事关楼主,她声音带着急切,刚刚的姿态荡然无存。
“无奈啊,林执笔。季某如今坐在这少城主的位置上,看似风光,实则也是如履薄冰,自身难保,何须骗你?”季悬月语气转沉,“虽不知你二人如何结伴,但我想,我们的目标或许并无冲突,可以各取所需。”
“经由方才那一场,城中人皆已知晓,你们是我季悬月青睐的乐师,算是暂时摆脱了魔头的嫌疑,行动会方便许多。眼下,确有一事需二位相助。”
“何事?”冯期开口。
“凌峰剑派那几名弟子,前些天被发现吊死在城外枯树上,死状蹊跷。”季悬月声音压得更低,“我要你们暗中查明真凶。此事于你们在赢川的行踪,亦有益处。如何?”
“少城主手下能调动的众多,为何不自己去查?”林夙忍不住开口。
季悬月闻言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自嘲与无奈,她用玉骨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随即,指尖弹起,一股劲风推开小窗。
楼下,隐约传来技法娴熟婉转的琵琶声,如同溪流淙淙,显然真正的乐师上场了,外面的人群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少有人会留意这间雅室。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乐声萦绕。
季悬月没有直接回答,但似乎已说明了一切。
“可。”
冯期最终应下。
“好!”季悬月将一枚令牌置于桌上,“这令牌你们拿着,可通行城中部分禁地,请务必于论武大会开启之前查到线索。留宿之地我已安排妥当,两位若还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到此地寻我。”
“万事小心。”
-
从鸣霄楼出来时,楼内真正的乐音已起,丝竹悦耳,赢得掌声阵阵。方才那场闹剧似乎已被刻意遗忘。冯期与林夙步出大门,走入街道。
一路行去,隐约还能听到身周传来的各种议论。
“就是那俩,弹得跟杀猪似的,简直污人耳朵。”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敢议论少城主的事。”
“议论怎么了?谁不知道她季悬月不过是城主心善捡回来的,仗着几分天赋,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如今竟如此不分好歹,青睐这等滥竽充数之徒。”
“快住口吧你,忘了上次那个敢当众和她叫板的镖头是什么下场了?”
“那可是,当众被废了武功,打断双腿扔出城外的。”
提及此事,议论声这才渐渐低了下去。
林夙听得眉头挑起,侧头对冯期低语,语气里带着点莫名的认同:“前辈听见没?他们倒没说错,那家伙确实小心眼又记仇。”
其实选择扮作乐师混入赢川,是林夙权衡再三后的主意。
她留意着周遭动静,又对冯期解释:“想着乐师地位不高不低,既能出入些茶楼酒肆探听消息,又不易惹人深究根底,最是便于隐藏。”
“瞧,我这琵琶肚子里,可是藏着小巧机关的。”她示意了一下背着的琵琶,“季悬月这事虽是意外,但也算歪打正着。”
“不过,前辈,”铺垫了这许多,林夙终于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说真的,你和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冯期脚步未停,走过街边摊贩和来往行人,安静地思索了半晌。就在林夙以为她不会回答时,避免尴尬准备换个话题时,才回道:
“许是当年在赢川解决某个仇家时,顺手清理的恰好也是她的对头吧。”
林夙点头,不知该接什么。
这回答倒是符合冯期的行事风格。
林夙想在前辈故事里,只有仇人和非仇人。至于在过程中,是否无意间帮了谁,或害了谁,她似乎从未放在心上。
“原来……是顺手而为。”林夙喃喃道。
两人不再多言,按照季悬月所给的地址,穿街过巷行至城西一处清幽的院落。侍从早已候在门口,恭敬地将她们引入院内。
侍从将她们引至独立的厢房,远比之前酒肆后院的偏房舒适百倍。就连那头驴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正在后院棚子里舒适地吃着草料。
“二位请在此歇息,若有需要,拉动门边的铃绳即可。少城主已有吩咐,一应物事皆可取用。”侍从说完,便躬身退下。
房门关上,室内只剩下她们。林夙舒气间,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感叹:
“这地方倒是不错,季悬月倒算办了件像样的事。”
短暂休整,冯期与林夙对坐窗前,就着渐浓的夜色,直接切入正题。
“前辈,关于凌峰剑派弟子被杀这事,你怎么看?”林夙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眉头微蹙,“人死在城外还特意吊在那么显眼的枯树上。如此大张旗鼓,手法残忍,这分明是想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或者说,是想坐实‘锦绣阁魔头’现身的流言,将祸水东引。选在论武大会前动手,挑衅的意味也太浓了。”
“嗯,”冯期点头,言简意赅地指出关键,“凶手意在搅浑水。真相如何,或许并不重要,只要有人相信便够了。”
“正是如此。”林夙顺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那前辈觉得,若真正的锦绣阁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自家招牌被人如此模仿滥用,还闹得满城风雨,引来各方关注,按理说,她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锦绣阁的人,现在可能也已经身在赢川。”冯期道出可能性。
“对!”林夙停下脚步,灵光一闪,“与其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被动地等凶手露出马脚,不如主动出击,设法接触可能同样在暗中追查此事的锦绣阁之人。明日我们便设法引一引,看看能否钓出这条大鱼。”
冯期思忖间,在考虑这个“引蛇出洞”的方向。
“哎,”林夙叹了口气,重新坐下,面露忧色,“季悬月提到楼主消息时语焉不详,真假难辨。而锦绣阁那边势力盘根错节,是敌是友犹未可知。我们既要查案,又要寻人,还得时刻小心,不能暴露了身份和此行真正目的……”
冯期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并未出言安慰,而是起身打开行囊,取出几样看似寻常的物件:小瓶,皮夹,细绳。
“前辈,这是?”林夙有些疑惑。
“之前茶坊见过凌峰剑派的剑法,虽比匪首逊色许多,但那几名弟子基本功扎实,尤其下盘稳健。”冯期终于开口,“能将他们一并制服,并吊上枯树,凶手绝对用了非常手段。”
“明日先去枯树或停尸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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