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老师，她早恋。我看到了有个男生大晚上牵她的手。那个男生还挺帅。"另一个女生接着说。
放学路上，同学们三两成群地结伴而行。对休学一年的叶澜溪来说，原来的自己有哪些小伙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她成了唯一剩下的人。
在大部分人眼里，小孩子是不可能有什么恶意的。因为他们的简单恶意都包裹在纯净的脸庞之下。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总会"无意间"将地上的垃圾踢往后排叶澜溪处，然后表现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出去跳绳。但叶澜溪看到她的余光总会不经意间扫过自己脚下，大抵是心虚的原因。
重新开口说话的叶澜溪，成绩也在稳步上升。虽然还是倒数，但至少不再是倒数第一，甚至不再是倒数前十。现任倒数第一是个皮肤黝黑还总是吊着鼻涕的小姑娘，她拿着卷子，声音尖利："我只是不愿意学而已，但是我脑子没问题啊。总比有精神病好，保不准哪天就犯病了。"
所有同学中，叶澜溪最讨厌洪亮。他是班里最调皮的学生，因为个子又高又壮，总跟着几个小弟称他为"大哥"。其他同学无非是漠不关心或者添油加火，但至少表面上还要装作和气。但是他不一样，本来也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学生，有什么可忌惮？
他的嗓门很大，有时候说话声甚至可以震飞树上的鸟儿。叶澜溪很不解，他的妈妈是如何能做到这么精准取名的。
这天放学，洪亮故意在走廊上撞了她一下，她的书包掉在地上，文具散落一地。
"哎呀，不好意思啊，精神病。"洪亮咧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
叶澜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一件一件地捡起自己的文具。铅笔、橡皮、尺子，还有那个小小的、已经有些磨损的熊娃娃挂件。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顾医生站在校门口，正静静地看着她。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记得顾屿森说过："等到足够强大，你就可以看这个世上每一座奇伟的山和每一条磅礴的河，那个时候你才会感到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夕阳西下，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澜溪深吸一口气，朝着顾医生走去。前方的路还很长，但她知道，她必须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深秋的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放学铃声刚刚响起，叶澜溪就迅速将课本塞进书包，拉链"唰"地一声合上。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像经过无数次演练。教室里的同学们还在慢吞吞地收拾文具，她已经背好书包，快步走向门口。
这是她每天都要经历的考验——回家的路。
洪亮的家和叶澜溪的家在同一个方向。自从上次她去找过他父亲后，这个胖男孩不再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仍然会带着两三个同样不爱学习的学生跟在她身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群伺机而动的猎犬。
今天也不例外。叶澜溪刚走出校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口哨声。她深吸一口气，把书包带子往上提了提，加快了脚步。
路旁的梧桐树叶片片飘落，在地上铺成一条金黄的地毯。叶澜溪的帆布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能清楚地听到身后那几个男生的说笑声，还有他们故意踢石子的声音。
"喂，你们看她走路的样子，像不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个男生故意提高音量。
洪亮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自从那次被他父亲教训后，他对叶澜溪的态度变得复杂起来。既不再主动欺负她，却又放不下面子完全放过她。
叶澜溪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心里却在默默计算着距离——再过两个路口，就能到家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快点回去给顾屿森发短信，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又轻快了几分。
那只淡紫色的小灵通手机，是叶父在她九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在那个智能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这堪称小学生的奢侈品。叶父因为她重新开口说话而倍感欣喜，特意去营业厅挑了最新款的机型。
"以后想爸爸了，就给爸爸打电话。"叶父当时是这么说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
但叶澜溪很少给父亲打电话。重新回到学校的她没有朋友，太寂寞了。因为排挤与孤立，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不喜欢回到学校，也不喜欢那个班级，更不喜欢那些同学。小灵通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与顾屿森联系。
顾屿森已经升入高中，课业很繁忙，但他仍然和叶澜溪约定，每周末通一次电话，平时叶澜溪有什么想说的就给他发短信。
叶澜溪需要一个排遣的窗口，而顾屿森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树洞。顾屿森很忙，重点班的课业进度要比普通班快很多，所以他并不是每条消息都回。叶澜溪往往是发好几条消息后，才能收到他的一条回复。对此她完全理解，甚至主动要求忙的时候可以不用回复，手机调成静音或者将短信设为不可接收。
她并非一定需要回复，但是她需要将自己的不开心讲出来。如果倾诉对象是顾屿森，那么她可能会更自在。
这天晚上，做完作业后，叶澜溪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按着手机键盘。
"顾屿森，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又打不过，该怎么办？"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叶澜溪其实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本就是个聪明的姑娘，只是长期的自闭让她不善于表达。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暖黄色的光。叶澜溪迫不及待地点开新消息。
"如果体力上不占优势，那么就智取。"顾屿森回复道，"溪溪，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澜溪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洪亮那张令人讨厌的脸。那个死胖子，叶澜溪在心中腹诽道。有些事情告了老师也没用，老师的权威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效的。更何况，洪亮似乎很懂得把握分寸，总是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使绊子。
作弄一个本就受孤立的学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或者说是一件最可以拿来日常取乐的一件事。当洪亮的目标转向叶澜溪时，正是叶澜溪独来独往没任何朋友的时候。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做的恶作剧，有没有人看到，实在未可知。叶澜溪只知道自己的抽屉里，自己所在的地方，甚至自己回家的路上，开始出现一些并不常见的东西。比嚼过的口香糖，更让人感到恶心的是开始带有腐臭味的死物，比如一只死虫子，一只死蟑螂等。
最过分的一次，是在她的语文课本里夹了一只被压扁的蚯蚓。那天她正好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朗读课文，一翻开书就看见那只已经干瘪的蚯蚓尸体。她吓得尖叫一声，把书扔了出去。全班同学都看着她，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叶澜溪同学，你怎么了？"老师皱着眉头问。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想起了前两天自己告老师却反被教育污蔑对方的事情，在数次告状无果后，这些终于让叶澜溪失去了耐心。她开始偷偷地攒钱，连续两周没吃早餐，再加上以前攒的一些零花钱，应该够了。
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洪亮似乎和人约了踢球，放学了还在运动场。叶澜溪收拾好书包，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家，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已经早早打听好了洪亮家在老汽车站附近，还开了一个副食店。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排练待会儿要说的话。
老汽车站一带是Z市的老城区，街道狭窄，店铺林立。叶澜溪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挂着"洪家副食"招牌的小店。店里摆满了各种零食和日用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柜台后面，一边抽烟一边和旁边店铺的老板聊天。
叶澜溪站在街对面，深吸了几口气。等那位老板离开后，她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请问您是洪亮的爸爸吗？我是他的同学。"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洪亮的父亲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她："是啊，怎么了？小姑娘有什么事？"
那一天，叶澜溪用尽了自己那段时间所有的口才。她先是礼貌地问好，然后条理清晰地把洪亮在学校里做的事一件件说出来。她说起那些死老鼠和死蟑螂，说起被弄脏的作业本，说起回家路上的尾随和恐吓。
洪亮的父亲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渐渐变得严肃，最后涨得通红。叶澜溪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有些发慌，将一只手伸到了背后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脑子里快速反应到若对方动手该往哪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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