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声像一枚锈钉,敲进子时最脆薄的裂缝。
林微月立在乌木案前,指尖蘸了青瓷笔洗里最后一滴墨,往灯火处一送——墨在指腹绽成一粒黑昙,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那句“月儿,你生得太过好看,好看是祸,要藏”。于是她把好看藏在男装里,把祸藏在墨里。
墨汁落,图谱成。
一张《漕运清淤五问》在她腕底徐徐舒展:河口、闸坝、仓廒、浅铺、水程,五枚朱砂圈像五滴鹤顶红,谁碰谁死。她折纸,反手一捻,纸蝶振翅,扑进暗格,与父亲林淮安那枚“河道总督”铜印并排而卧——铜印冰凉,纸蝶滚烫,冷热夹击,她指骨无声颤了一下。
书房外,夜潮拍廊。
她推门,风刀切进领口,割得锁骨生疼。月黑,星子被云掐死,只剩朱雀门城楼一点守卒灯,像将熄未熄的鬼眼。她踩着灯影走,鞋底故意碾过一枚枯叶,叶脉碎声是此刻唯一活物——她需要听见活物,才能确认自己仍活。
城墙根下,老太监魏公公的背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弓弦是哑声催促。
“先生,”他称她先生,嗓音像钝锯割旧棉,“再迟一步,江南盐铁案的折子就要递到御前。”
林微月没答,只把蜡封竹筒塞进他袖笼。竹筒里十三策,策策咬肉,她知道。
交接刹那,她余光扫到城楼——银甲侍卫萧煜,侧倚垛口,掌心碎核桃,指缝间漏出的不是果仁,是铁屑。男人投来一眼,目光像寒钉敲进骨缝,钉尖带着笑:“锦心先生?把御史台比作核桃,砸得准。”
她心口猛地一缩——她从未在奏折里写过“核桃”二字,他却在千里之外读出她暗喻。
那一瞬,她生出错觉:自己折的那只纸蝶,被他两指轻轻捏住,翅骨尽碎。
她没回身,没点头,没露出任何破绽,只把呼吸压进胸腔最深处的暗箱,转头走入狭巷。
巷口风灯摇晃,灯罩上“平安”二字被虫蛀得只剩“平”上一横,像一柄断刃。她伸手扶正灯罩,借灯影最后一缕光,瞥见自己袖口——一星墨点,极轻,却足以让明日的紫宸殿掀起血雨。
她笑,笑极轻,像刀在鞘里蹭了一下。
明日,会有人因这星墨而死;也会有人,因这星墨而生。
——她要做生的那一个。
回府,她推门,却见父亲书房灯火竟亮。
窗纸上映出两道人影:一个是林淮安,另一个……蟒纹袖口,金线翻浪。
萧煜。
她折的纸蝶,难道已被他提前翻出水面?
林微月指间一冷,无声拔下簪子,簪尖对准自己颈侧——若真败露,她只能比折蝶更早一步,死无对证。
灯火骤灭,窗纸里那道蟒纹,向她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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