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治安局。
隋局长全神贯注看着线索版,上面的每个字,每张图她都已经熟记于心,闭着眼睛也能复刻出来。
但这还不够。
南城的抢劫杀人案,重平纺织厂的抢劫杀人案,还有最近兴起的飞车党……
他们当中到底有什么关联?
隋局长将笔记本中的“飞车党”三个字圈起来。
飞车党是一种利用摩托车,在闹市区进行抢劫的犯罪行为,这个模式具体从哪个城市兴起已经无法考证,但范围正在不断扩大,在隋局长离开南城时,那个抢劫模式还只是刚刚冒头,如今在重平也出现了。
是重平市的抢劫犯们学到了新招式,
还是,本来就在用这个招式抢劫的人,来到了重平?
“隋局,有个人你得见一下。”
何法医在她敞开的办公室门板上敲了两下。
“好。”
隋局长放下笔,抬头看何法医。
“那个孩子的案子进度怎么样?”
她问。
“这个案子小粟在跟。死者家属写了谅解书,当事人又是九岁的小孩子,我们不可能拘留或者羁押她,已经让她和奶奶回去了。后续我们会持续关注她的安全。”
说起白百福的案子,何法医也有些唏嘘。
“程新现在还在拘留中,她一直试图替女儿顶嘴,虽然有包庇行为,但考虑她们的母女关系……其实也能理解。”
“她自己承认了有持刀伤害死者的行为,但我们走访了她的邻居,发现死者对她的家暴行为持续存在,而且有升级的趋势。”
“当晚的争执也是死者先动手,她后期自己放下刀了,应该可以认定为正当防卫和伤害中止。”
或许是因为恻隐之心,治安局里很多治安官都对这个案子有关注。
何法医也不例外。
“作为死者的妻子,她也可以给白百福开具谅解书。检察庭那边也和我们沟通过了,孩子不会被起诉。程新作为监护人,他们会上诉一个监护不力的缓刑。”
何法医叹气,眼神复杂。
“这个案子,其实就是孩子想保护妈妈……说句不够专业的话,其实我能理解。就像小荆也在保护你一样。”
她说。
隋局长的动作一顿。
“我知道,这些日子,我对不起觉荆。”
隋局长说。
“他爸爸殉职之后,我每次看见他,心里都觉得难过。”
她长叹着说。
隋觉荆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都很安静,几乎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家里,日复一日。
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唯一的家人放逐。
“也许,只有我们等抓到那个杀人凶手,你心里才能真正放下。隋姐,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很难。但小荆毕竟是个孩子,他也会孤单的。”
何法医宽慰她。
“不过,小荆交了一个好朋友,他最近状态好多了。上次他还带那个孩子来偷偷看我的工作室呢。”
说到这里,何法医轻轻笑了一下,又说:
“看着尸体也不怕,那孩子胆子可够大的!小荆一向循规蹈矩,居然肯带她来偷看解剖室,看来关系是真的好。”
听到这里,隋局长很安静地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她无法面对儿子,也因为无法面对儿子,而变得无法面对自己。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隋觉荆的好朋友,但是在这一刻,隋局长由衷地感激着那个孩子。
“走吧,不是说有人要见我?”
隋局长收起感慨和愧疚。
她抬头,又是那个雷厉风行,冷静果断的隋局长。
会见室里,一个男人等着。
他皮肤黝黑,头发花白,个子不高,但身材很健壮,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卖力气的人。
是老亏。
三年前,因为曲老三的案子,老亏被治安局找上,成了线人,替治安局盯着荒地。
“你怎么来了?有事用BB机联系就可以了。”
见来人是他,隋局长迅速掩上会客室门。
“这件事我必须马上告诉你。”
老亏压低声音说。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握成拳,呼吸急促,额角有一点汗珠渗出——他居然是从荒地一路狂奔过来的。
“你们之前不是一直让我留意,有没有人可能是从南城流窜过来的吗?我好像找到那个人了。”
他低声说。
隋局长的眼神一变,她拿出录音笔,按下开始键时,大拇指居然抑制不住地轻颤。
“你说。”
她几乎要尽全力才能压住自己声音的颤抖。
“荒地上个月来了一群新人,其中里面有个哑巴看上去不对劲,这个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嗯。”
隋局长点头。
“我今天发现,那个哑巴在利用荒地里的一个小孩去替他销赃,他们把东西装进鞋油盒里,说是鞋油。然后送到一个修鞋摊上,把这些‘鞋油’卖给那个摊主。”
老亏的眼神严肃了。
“那些鞋油盒里的,是首饰,黄金的。我在那个修鞋摊蹲了一下午,有三个小孩子来卖过‘鞋油’。这里应该是飞车党转手‘货’的地方。”
“我会让下属马上去调查。”
隋局长点头。
“还有……这三个小孩里,其他两个孩子说的话都是‘买鞋油’,只有哑巴委托销赃的那个小孩,说了‘南市的鞋油’。”
老亏说。
南市。
隋局长沉吟。
事实上,这是一个极小的线索,很有可能和她们之前得到的绝大多数线索一样,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
“我派人扮成便衣,严密监控那个哑巴。”
她说。
但再小的线索,
她也不能放过。
-
清晨,曲让尘抱着书包去上学。
路过学校门口的早餐摊时,忽然有一个人叫住他。
“你是不是曲家的小孩?”
听声音是个女人,很年轻,脸上带着巨大的口罩,染着黄头发,刘海盖住了眼睛。
她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不过在冬天,这幅打扮虽然奇怪,但并不算太突兀。
曲让尘轻轻皱眉。
他并不讨厌自己的姓氏,
因为阿言说这个姓有点特别。
但他非常讨厌,“曲家的孩子”这个称呼。
曲让尘讨厌很多东西,其中,他最讨厌的,就是和曲家相关的。
他没搭理,抱着书包直直往前走。
“小孩?小孩!你先别走!”
女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
“我想问你点事,我可以给你钱。”
钱。
钱可以给阿言买礼物。
刚刚失去一份非常赚钱的“兼职”,曲让尘其实有点为钱发愁。
他停下脚步。
“你要问什么?”
男孩还没有变声,说话时虽然有些哑,但声音还是独属于孩子的糯。
“我想问,常虹玲,你认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年轻女人低声问。
常虹玲?
曲让尘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下意识就想摇头。
就在摇头前一秒,他又想起女人刚才问的那句“曲家”,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口问:
“常姐?”
“对对对,这里都叫她常姐,她叫常虹玲,是我妈。”
年轻女人说。
“她怎么样了?生病了吗?我等了一早上了,她没从楼上下来。有人之前告诉我,老曲家火灾之后,就住在一号楼里啊。”
曲让尘看着她被巨大口罩和刘海盖住的脸,愣了一下。
“她是不是生病了?那帮人肯定不会送她去医院的,我得带她去看看……”
女人的声音急促起来。
她从早餐店的凳子上坐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二十块钱递给曲让尘:
“钱你拿着,我先走了。”
曲让尘接过崭新的二十块钱,眨了眨眼。
他从第二个问题开始就知道这个年轻女人是谁了:
是他没见过的,那个早就逃到南方去打工的曲家二女儿。
他甚至还知道,常姐的“生病”只是曲老大用来骗她回重平的谎言。曲老大要把她卖掉,用她的彩礼钱来给自己还赌债。
曲让尘不知道彩礼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赌债是要用钱来还的。
而且,他最知道的是,一旦和曲家三父子沾上关系,都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肯定会被他们害得很惨。
不过,这关他什么事?
曲让尘眼神漠然。
他本来什么也不想说。
但莫名的,他眼前又不断闪过常姐递给他一碗粥的画面,
那碗粥里有咸鸭蛋黄。
他对常姐没什么感情。
没有人在乎过曲让尘,他是累赘,是垃圾,是可以被随意使唤虐待的小奴隶。
不管是在农村还是在曲家,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过任何改变。
没有人把曲让尘当过人,
所以渐渐的,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人了。
闵朝言也不把曲让尘当人,
但闵朝言把他当作“自己的东西”。
闵朝言会看见他,会帮助他,会和他说话,用她的手去摸曲让尘的头发和脸颊。
她会给他雪花膏,给他补课,教他认字读书,告诉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别人帮助他,接受他的礼物,相信他可以做到她所期待的事情。
曲让尘觉得,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做阿言的小狗更幸福的事情了。
曲让尘很早就决定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喜欢阿言,也只在乎阿言。
但他也并不讨厌常姐。
在这个世界上,
曲让尘不讨厌的东西和人,都很少。
“你不要去。”
年轻女人急匆匆离开店门时,一个沙哑又稚气的童声响起:
“常姐没事,她去打工了。曲老大的信是骗你的,他要把你卖了换彩礼。”
曲二姐的脚步顿住了。
“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早上怎么没看见她下楼?”
她问。
“你来得太晚了,常姐每天凌晨三点就要去扫大街。”
曲让尘回答。
“……凌晨三点。”
曲二姐的声音艰涩:
“这么冷的天。”
曲让尘没说话,他把二十块钱认真地放在书包夹层里。
阿言最近爱看侦探小说,他等下要去书店买一本最近出版的。
“你帮我给她送信,我给你钱,一封信二十块钱。”
曲二姐又递过来一张二十块。
“好。”
曲让尘接过。
“你不问我是谁?”
曲二姐问。
曲让尘没回答,抬头看着她,有种“爱说说不说算”的平静感。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但我很讨厌别人叫我‘曲二丫头’,就像你刚才也很讨厌我管你叫‘曲家的小孩’一样。”
她笑着说。
原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曲让尘的情绪。
“我叫谢远朋,不姓曲也不姓常。你可以叫我朋姐,或者小谢姐。”
曲二姐,不,谢远朋看着曲让尘的眼睛,声音很温和。
“我早就猜到他们是骗我回来,要算计我了,但我还是回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谢姐出场啦!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忠诚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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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芳芳纺织厂(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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