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城王面色戚戚,艰难地开口道:“能容我……们看忘言一下吗?若不能亲自望闻问切,又怎能对症下药?”
这话不无道理。
秦广王就算再防备卞城王,此刻为了救谢禅,也不得不勉强同意。
诸殿阎王不说都对谢禅心有亲近,但至少都对谢禅没什么恶感。
如今秦广王点了头,依着礼节,诸位阎王也都入殿探望谢禅。
谢禅并不喜欢应酬交际,可阎王们都和和气气地来了他床前,他也总不能冷着脸赶人走。
“忘言。”卞城王混在一群阎王中,心酸地摸到了谢禅跟前。
谢禅不知自己跟卞城王还有什么好说,当初,他把卞城王视作救命好友。
可实际上,怂恿阎罗王挖他眼睛的人就是卞城王,任由他在屋里被秦广王辱弄的还是卞城王。
“忘言……”卞城王连喊了两声都不见谢禅应他,苦涩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谢禅其实都没恨过卞城王,又谈什么原不原谅呢?
不过,兴许是被秦广王看得太严了,谢禅生出些逆反心思,竟也动起了一点小聪明,“你要是能带我离开秦广王,我就原谅你。”
说这话的时候,谢禅其实根本没抱什么希望。
毕竟秦广王的法术实力摆在那儿。
就凭卞城王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打过秦广王带着走他。
然而,卞城王痴痴地看着他,认真地点了下头:“好,我带你走,那你一定要原谅我。”
谢禅不禁有些错愕,但也没觉得卞城王能办得到,只敷衍地说:“等你办成了再说吧。”
卞城王朝外面看了看,此刻秦广王正在偏殿跟楚江王他们应酬,估计是在商讨救治之法,暂时没注意他们这边。
而内殿这边,现在就只有他守在谢禅床前。其余阎王知晓谢禅和秦广王关系匪浅,都很避嫌,见过谢禅后就退出内殿了。
“我现在就能带你走。”卞城王低声道,“不过得稍微委屈下你。”
谢禅很是惊愕,“你真能行?”
大抵男人都是受不住被质疑行不行的。
卞城王脸色蓦地严肃起来:“我当然行!”
他当即取了谢禅的一根头发,将之变成了谢禅的模样。
接着,又将谢禅变成了小小一团,约莫只有拇指大小。
“忘言,委屈你先在须弥戒里待一待。”卞城王把谢禅托在掌心,小小声地打商量。
谢禅没什么异议,点点头应下。
卞城王便小心翼翼地把谢禅装入须弥戒中,强做淡定地往外走。
他刚走出内殿,秦广王便朝他看了过来。
卞城王心脏直跳。
这时,转轮王突然走到了他面前,隔绝了秦广王看他的视线,笑着道:“老六,你也要回去查看古籍吗?我俩正好一路呀。”
卞城王心下忐忑,强笑道:“好呀。”
转轮王扭头朝秦广王挥了挥手,“老大,我跟老六先走一步,回头我们有了法子再找你。”
秦广王颔首应下,简单应酬了几句。
从第一殿出来后,转轮王笑道:“老大也会跟我说应酬话了,看来他是真着了急,盼着我能帮他救老婆呢。”
谢禅在须弥戒里听到这番话,不禁嗤之以鼻,他才不是秦广王老婆,他跟这混账王八蛋没关系。
卞城王笑笑不响,只道:“咱们就到这儿分路吧,告辞。”
“诶!”转轮王按住卞城王的肩膀,“不给我说声谢谢吗,老六?”
卞城王困惑不解。
转轮王含笑朝他拇指上的须弥戒瞥了一眼。
卞城王浑身一个激灵,忙道:“多谢。”
转轮王朗声笑了起来,“不必客气。我就是看不惯老大那副‘地府第一’的做派,只要能让老大不痛快,我就痛快!哈哈哈……”他说着便大笑着走开了。
卞城王手里捏了把汗,连忙匆匆赶路,低声问戒中鬼:“忘言,你想我带你去哪儿?”
谢禅思索片刻,提议道:“去京城吧。”
前生,他为了照顾谢槐,没去京城赴考。
虽然这在他来看也不算什么憾事,可是,如若能去一国之都走走看看,哪个国人会不想呢?
“好。”卞城王很干脆地应下了他的话。
两鬼走的是阴路。
卞城王动用法术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他俩便已到了京城。
“我可以出来了吗?”谢禅问。
“可以。”卞城王把他从须弥戒里放了出来。
可谢禅现在太虚弱了。
如今还在下午时分,太阳没落山,谢禅一个小小城隍鬼神,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天地阳气。
卞城王都不敢把谢禅变回原来大小,只把谢禅小心翼翼地护在掌心里,用鬼气包裹着他,又撑了把朱红色的油纸伞遮在两鬼头顶。
谢禅看着街上的人群,问道:“他们能看到我们吗?”
卞城王问:“你想让他们看到吗?”
谢禅坐在卞城王掌心里,摇摇头道:“不想。”
卞城王轻笑:“那他们就看不到我们。”
谢禅便不再关注人群,他两手托着腮帮子,仰头看了看前方,憧憬地道:“好想到紫禁城上坐着看日落呀。”
卞城王笑道:“这多简单。”
眨眼之间,两鬼便到了紫禁城的最高处。
卞城王坐在高高的重檐琉璃瓦屋顶上。
谢禅则坐在卞城王的掌心上。
两鬼一起看着天边的落日,倒也好一番岁月静好之象。
日头愈发西落,山坳被染得血红一片。
卞城王突然有些想哭,嗓音微微哽咽道:“忘言,你说我们如果能这样一直在一起,该有多好。”
谢禅却没这些伤春悲秋的劲儿,他拍拍卞城王的手腕,“老六,我想写一部《参考集》,可现在只完成了一半。”
“你知道的,我最多就只剩下三天寿命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助我在烟消云散前把想好的东西都写完?”
卞城王想了想,肃容道:“法子倒是有,就是送你进‘虚时境’。虚时境里,一天只相当于人间一刻钟……”
“那我在虚时境里哪怕待上一年,实际上外面也不过才过了三四天?”谢禅兴奋地道。
“不错。”卞城王道,“不过,你在虚时境里待得越久,遗忘的事情就越多,保险起见,你最好不要在虚时境里超过一个月。”
谢禅点点头,估摸道:“要写的东西都是我早就构思好的。我日夜不停地写,估计能在一个月内完稿。不过,我进了虚时境,怎么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呢?又要怎么出来呢?”
卞城王道:“我会在虚时境外为你护法,一个月一到,我自会带你出来。”
谢禅很果断地道:“那你便送我去虚时境吧。”时间不等人,他得动作快点。
*
人在用心做一件事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谢禅在虚时境里写书写得昏天暗地,总怕时间不够用,所幸最后还是踩着截止时间写完了书籍。
“这本《参考集》,麻烦你替我转交给武陟县城隍庙的崔判官。”谢禅把新鲜出炉的书籍递给卞城王,“告诉他,我希望这本书能流传出去,所有地府官吏想看便能看。”
卞城王郑重地接过书籍,好奇地问道:“你这书到底写的是什么呀?”
谢禅笑着道:“我就是把自己的办案心得都写了下来;最好别的城隍也把心得体会都加进来,集众家之所长,丰富这本《参考集》。以后新上任的城隍有所依凭,也不至于一来就一抓瞎;就算在任上的老城隍也能有个参考,方便办案。”
卞城王愕然,由衷叹道:“你这真是利万代的好事呀……”
卞城王不由得想到,谢禅在修炼一途颇有天赋,会不会这与谢禅的这种包容心态也有关系?
如果他也像谢禅这样,不敝帚自珍,而是将自己的修炼心得也写出来,汇聚众家之所长,供大家参阅,他是不是也能找到新的突破之道?
卞城王只觉明台一亮,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掌心中的小小谢禅忽地脑袋往下点了一下。
“怎么了,忘言,想睡觉吗?”卞城王低声问。
谢禅坐在他掌心里,懵懵地抬头看向他,歪了下脑袋,缓缓问:“忘言是谁?你又是谁?”
卞城王一怔。
这是虚时境的负面效果发作了。
法术越高的修士,越能抵抗负面效果。
可谢禅如今虚弱无比,几乎没什么抵抗能力,过往的事情估计都忘得差不多了。
卞城王一阵难过,却又卑劣地发现自己或许能讨得一点便宜。
“我是你夫君。”卞城王自觉卑鄙地道,“你是我夫人。”
谢禅嗤笑一声,“不可能。”
卞城王看着掌心里的小小鬼,不服气地问:“怎么不可能?”
谢禅歪着脑袋想了想,“反正就是不可能。”
“为什么?”卞城王愈发不服气,难不成谢禅还记得什么?
谢禅却是狡黠一笑,“我不告诉你。”
卞城王无奈地笑了,问道:“你既然不承认我是你夫君,那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人?”
谢禅想了一下,摇摇头道:“不知道啊。”
“你这也太敷衍了,就不能再多想想吗?”卞城王问。
“已经想了很多啦。”谢禅道,“我真的想不起你是谁,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是好朋友。”
卞城王不由得落寞下来,“就只是朋友吗?”
谢禅两手托脸,作沉思状,“应该是吧,我看你对我不错,我对你也没什么讨厌的,我们应该是朋友……吧?”
“你不讨厌我?”卞城王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一切都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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