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水榭,曲径通幽,青铜连枝灯高高悬起,驱散了夜里昏沉的暗色。
渗金戟耳彝炉里沉香轻燃,白烟袅袅,悠然飘入萧语蓁的鼻间。
她指间捏着棋子,坐姿端雅,举手投足一派矜贵之姿。
无论多少时日,宫女们都对主子这副沉鱼落雁般的姝颜百看不厌。
华阳长公主其人,与她尊贵的身份如出一辙,胜似天女,仿若谪仙。
“吧嗒”一声,黑子落定,亭中响起清脆笑声,唤回众人神思。
原本岑寂无声的回廊逐渐升起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唇角衔着一弯浅淡梨涡,萧语蓁笑起来很美,像是寒冬腊月过后的杏花微雨,清冷褪尽,暖春拂面。
“唔……奴婢又输了。”
捧着一张鹅蛋脸,坐在对面儿的贴身侍女荷绮温声埋怨,面上却是喜气洋洋。
“避人之长,攻人之短,先破其防备,再以谋略相阻,徐徐图之,让其无路可退,这招,叫请君入瓮。”
萧语蓁嗓音清昶,纵然是说教的口吻,也仿若天籁,格外动听。
“你这丫头,何时才能学精明些,怎总被本宫骗呢?”
荷绮听得很认真,满眼的崇拜也丝毫不掩:“才不是奴婢不精明呢,乃殿下太过聪慧!”
“呵,就你嘴甜。”弯眉如新月,萧语蓁睨了她一眼。
奉茶的宫女们端来了羊奶和茶盘。
荷绮连忙起身接过茶盘。
萧语蓁一面仔细地瞅着她往茶水里加料,一面任由宫女替自己净手。
本就冰肌莹彻,指若葱根,经羊奶润泽,更是白皙如玉。
置于鼻尖轻嗅,奶香味伴着精心调制的后宫御\用花露,想必撩\人得紧。
萧语蓁满意地勾了勾唇。
不多时,公主府大总管明司疾步而来。
站定后,明司颔首:“殿下,都按照您的要求准备妥当了。”
施施然理了理云袖,萧语蓁回头,眸光微亮:“人到哪儿了?”
“紫竹林外的垂杨道,约莫半刻钟后便会遇到咱们的人。”明司音量压得很低,如是回禀。
萧语蓁明艳的眼睛转了转,点头道:“好,依计行事。”
“是。”
目送明司走出回廊,萧语蓁落座,伸手去拿桌上调配好的茶水。
“殿下!”荷绮忽而握住面前的白玉瓷盏,蹙着细眉道。
“若是黎将军不愿意帮您解毒,那该如何是好?”
虽心知她们家长公主外柔内刚,心里藏着诸多外人看不破的谋略。
可而今事关性命,荷绮没法儿不忧心忡忡,瞻前顾后。
而其中利害,萧语蓁自是最为清楚。
但若不踏出这一步,她永远也无法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茶水里倒映出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稍作沉吟,萧语蓁忽而微笑:“不愿?”
其神色与她的话语一般坚毅决绝:“那便让他与本宫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吧。”
话音甫落,萧语蓁脖颈微扬,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
-
今日初九,万象澄澈。
皇帝在琼林苑宴请新科进士,群臣赴宴。
玄武卫负责今夜防守,黎辰渊在筵席上敬完酒,便领了一支小分队离席巡查。
山风卷起明黄灯笼打着圈儿转。
挺拔颀长的人影投在宫道上,伴着利器碰撞的铿锵声,更显英武。
“此次有外宾在场,务必让各个方位都提高警惕,若有懈怠,统统军法处置。”
黎辰渊行在最前,略微侧目,如是道。
他周身的气息如其嗓音一般沉冷,透着一股与年岁不甚相符的肃穆威严。
“是,将军!”一名校尉颔首应下,旋即调头去了哨位营。
垂杨道四下岑寂,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尽收眼耳。
行至紫竹林外时,只见月洞门后突然闪过一道人影。
速度很快,行踪诡异,惊得几名玄武卫立时拔剑:“什么人?”
盯着晃动的桂花丛,黎辰渊眼如鹰隼,朝副将司徒烨吩咐道:“加强防守,我去追!”
凉月横舟,银河浸练,万里秋容如拭。
朱庭青琐,峥嵘轩峻。
翼角飞檐,屋脊上沙沙作响,来人身手敏捷,仿佛融于夜色。
黎辰渊追到此处,竟是跟丢了?
赭色衣摆随风鼓动,他自屋顶飞旋而下,沿着回廊往前,锦靴踩在大理石地砖上近乎无声。
眼神微凛,男人轮廓俊朗,眉目之间尽显锋锐。
为将这么些年,还从未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过。
除非,此人对整个琼林苑的地形了如指掌……
心下正忖度着,须臾,他耳廓微动,觉察到拐角处有脚步声在渐行渐近。
凌乱,急促,且带着几分虚浮。
黎辰渊顿步眺望,少顷,果然见廊柱后现出一道女子身影。
金丝玉缕,明珰翠带,她穿着一袭烟紫色锦绣华服,乌发似泼墨流云。
女子身段婀娜,素白纤细的手扶在廊柱,身形踉跄。
“殿下?”黎辰渊一眼认出了她,沉淡眸底微露惊讶。
飞鹤缠枝鎏金铜灯投落满地光影,映照出女儿家香腮胜雪的面庞。
她转头望来,眸含秋水,噙着些许泪光。
“黎将军……”似是眼神有些迷离,萧语蓁呆了半晌才檀口微张,轻唤出声。
黎辰渊注视着她,心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殿下怎会孤身在此?”
银辉倾注,树影婆娑。
四下张望了眼,黎辰渊本想去寻宫人,但见对方摇摇欲坠,还是伸手扶住了她。
女儿家的身子很烫,隔着衣料也有些灼人,黎辰渊手臂微僵。
面前人顺势抓住了他的衣襟:“本宫被人下药了……”
软绵绵的嗓音,夹带丝丝颤意,抬起的杏眸清润微红。
四目相对,黎辰渊立时明了,继而眉宇深攒。
男人转身,蹲下道:“微臣送您去太医院!”
“本宫……好热……”萧语蓁没应他,失去力道的身子沿着廊柱滑倒在地。
她唇齿间溢出嘤嘤呜呜的低吟声,瞧着十分难受。
无奈,黎辰渊只好让其靠在自己胸口。
常年行军多少略通医术,把脉之后,他心惊:怎会这样乱?
“殿下此前接触了何物?”
“是……是那伙西域人,情……情毒……”萧语蓁说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
黎辰渊极快地反应了过来:“素心散?”
“嗯……”声如蚊蚋,小姑娘开始蹭男人的胸膛,抓在衣襟上的小手也越攥越紧。
轻轻按住她的小脑袋,黎辰渊眼底暗含戾气。
西域情毒素心散,以药性猛烈,死状凄惨著称,唯合\欢可解。
“将军……本宫好难受……”
“救救本宫,本宫不想死……”
已然有些失控,萧语蓁伸手搂住了男人的脖颈:“求求你……”
灼\热呼吸倾洒在耳畔,她贴得很近,波澜起伏清晰可触。
黎辰渊能感受到浓烈的索取之意。
面颊微绷,他将人推开道:“殿下,您清醒些。”
男人的嗓音带着些冷,显然是在抗拒。
忽而失去支撑,萧语蓁只好将整个人蜷缩起来。
窝在浮光锦织成的长裙间,她额间细汗交织。
“母妃,救命,救救蓁蓁……母妃……”许是神志不清,萧语蓁兀自低喃,音调逐渐哽咽。
半阖的眼睑频频颤\抖,泪珠挂在纤长浓密的羽睫上,颇有几分梨花带雨的脆弱。
单膝跪地,黎辰渊盯着她,幽深眸底如浓墨洇染,晦暗不明。
明明儿是已被磋磨得羸弱无力的细腕,此刻却挣\扎着往头顶摸去。
寻得发间那支金簪,她用力握紧,欲刺向颈窝。
全然出乎意料,黎辰渊惊了惊,连忙眼疾手快擒住了她。
柔荑娇嫩,不知是否被弄疼了,女儿家咬着唇抽噎了几下,紧接着眼泪便涌了出来。
金簪坠地,莹白的手指扣进了掌心里。
树影幢幢,屋檐寂寥,更衬得她脊背单薄。
眸子里泪光充盈,萧语蓁再次朝前伸手,去拽男人的衣摆。
“好难受……”她神色希冀,近乎卑微,“将军……帮帮本宫,好不好?”
嗓音微哑,女儿家“呜呜”地哭着,可怜得紧。
用手臂托着她,黎辰渊并未出声。
彼此之间距离渐近,许是早已干渴难耐,萧语蓁仰起头,呼吸愈发急促,朱唇不管不顾地贴了过去。
温热相接,大抵此前饮过花茶,女儿家唇间还留有清浅的茉莉花香。
脊背笔挺,黎辰渊迟迟未动。
眼神落在她满含媚态的玉面上,那双星眸依旧沉得似一汪潭水。
女儿家短促的呼吸带着嘤咛声,仿佛让廊下拂过的秋风都染上了几分燥热。
她滚烫的手指探上了他的手腕……
昔日金尊玉贵的长公主,由于中了药,此刻居然在勾\引他……
眸色微沉,当触及发丝时,黎辰渊忽而发力制止。
萧语蓁明显缩瑟了下。
屋檐下挂着的宫灯摇曳得四周光阑交织,二人纠缠的影子早已被拉出暧\昧尾脚。
少女面色潮\红,隔着朦胧的泪雾瞧他,像只神情怯弱的小白兔。
愈发让她那双盛满渴\望的眼睛我见犹怜。
她身上馨香馥郁,竟是令人有些难以抗拒。
僵滞了会儿,转为把她的手挂住自己的脖颈,黎辰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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