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出头,鹅毛簌簌飘落,裹满屋檐路板厚厚一层,在一派清冷肃杀氛围中,雍京落下了冬日里的最后一场大雪。
一片六棱飘雪顺着风颤颤下坠,无意落进了一户窗旁,与一声高昂唱和一齐消融。一墙之隔,划开清幽与热闹。墙外大雪落满枝头,墙内金箔浮动、暖意融融。
绸缎幕布自高处垂下,未被缚住的丝绦荡至宾客眼前,犹如雾里看花,旖旎生香。再一看廊内宾客如云,围着栏杆站定,满面红晕。
而那栏杆环绕一圈,高低错落、鳞次栉比,唯有中央空中一方小天地,乐者弄丝弦、舞者动惊鸿,一曲一转之间,惹来上三层楼、下三层楼叫好一片。
方才一声唱和,便是箜篌音到昆山玉碎之处,听客情不自禁之举。随这一声,堆叠金箔自高处洒落,如下一场金雨。
如此觥筹交错、光影坠跌之处,正是雍京城内最为繁华的“天上人间”——风月楼。
其中最声名远扬之处,则是每月初一十五戌时都会准点出现的——
京城奇闻报。
风月楼坐落于京城布局正中,惯爱收集八卦。朝堂的风吹草动、王侯将相的诸项事宜,诸如前些日子的礼部尚书妻弟在赌坊散尽千金啦、监星寺卿迎娶了戏院里一位名伶啦,都会被风月楼的访事记录下来,登在京城奇闻报中,趁初一十五放送。
其中最为不可思议者,则奉为奇闻头条。若是想知京城奇事都有如何,来风月楼里坐着喝上一壶即可。
果不其然,一曲终了,乐师舞者纷纷欠身退下。紧接着自最高处垂下的绸缎渐渐上收,替换成数张纸帛,白纸黑字、笔走龙蛇,扑面而来一股墨香气息。
有些酒客心急,在栏杆边伸长了脖子去瞅。
而三楼雅间内,裴凌饮下一口甜酒,醉醺醺道:“你猜今日奇闻头条的主角会是谁?”
一屏风之隔,原锦泱咬下一口杏花酥:“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哪家贵小姐和贵公子的婚事。”
裴凌闻言一挑眉。
他容貌昳丽,眉似远山敛峰,眼如秋水空明,长睫高鼻,唇点朱砂,又常年流连于花酒温柔乡里,整个人被养得懒散娇贵,一副雌雄莫辨模样。此刻眉尾处一颗红痣随着他挑眉动作生动扬起,带起无边风情:“为什么?”
另一边的原锦泱又捻起一条小巧瓷匙,挖起一勺石榴籽嗅了嗅。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世家贵女气派,语调却是和裴凌如出一辙的慵懒:“我爹最近一直在迫我相看一些郎君,若不是在朝堂上有了风向,他应当不会想起来这茬。”
裴凌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其他细节:“被催婚?那你很惨了。”
原锦泱:“……”
原锦泱还要再说,却听楼内的钟鼓骤响,余音震颤、绕梁不绝。待音波散去,一个浑厚的男声喊道:“戌时已到——!”
楼内所有人皆屏息敛声。
“天地奇闻江湖晓,京城百事风月通。”那声音主人接着道,“诸位久等,这就公布京城今日奇闻头条!”
裴凌与原锦泱对视一眼,不知为何,他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安的感觉。
那人知道大家都在等着,也不拐弯抹角,直白道:“早先说婚丧嫁娶乃人生大事,今日奇闻就与这几个字有关——陛下将国舅爷与敕勒侯召集在景华殿,便是在商讨儿女婚事!
“「国舅府之女和敕勒侯世子经年里出双入对,关系甚笃、两情相好,特赐良缘一场,结为夫妻。」圣旨已然拟好,不日便要颁布,在座诸位尽可期待,望以后二人相伴相携、恩爱连理,不负圣眷恩荣!”
谜底揭晓,众人噤声一片,待反应过来后,又炸响沸沸扬扬的讨论声。有想攀国舅府和敕勒侯府门楣骤然失望的,还有早觉两人般配喜上眉梢的,更多还是没吃上瓜着急忙慌打听二人相貌性格的。
而三楼内,寂静。
静了好一会儿,原锦泱才开口喃喃:“国舅府之女……”
裴凌也跟着开口:“敕勒侯世子……”
一息过后,雅间意料之中地爆发出了一阵重叠在一起的惊呼:“那不就是我们吗?!”
大事不妙!
一片哗然间,一位女子游走人群中凑上前看垂落下来的纸帛。她似乎对那些风月事不甚关心,只一心一意要在奇闻里找到自己想看的。终于,她停住了脚。
片刻后,她眉眼微敛,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她面前的纸帛,墨笔端正写着——「户部尚书贪墨入狱,其案由国舅府长子原晋溯负责,然遇难处,停滞不前」。
偶有几人瞧见了此条,但瞳仁一转,又开始讨论起国舅府和敕勒侯府的联姻了。
自风月楼传出的动静喧嚣一直穿过街巷几里,到幽深繁容巷中,到一处雕梁画栋的大门前。雪落得厚厚一层,有仆役拿苕帚扫过,暂得干净,于是从天上飞下来几只鸟雀落脚。
忽而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声,伴随着一阵凄厉叫喊,鸟雀纷纷一惊,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马车里人未到声先至:“娘——!爹——!”
此处正是繁容巷最深处,敕勒侯府。
侯府里两位府中主人还在主堂里赏雪,堂门大开,中央一簇火炉烧得正旺,敕勒侯裴慎正边喝着热茶边问:“那混小子回来了没有?”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侯府夫人辛九归摇了摇头:“这孩子如此贪玩,将来成家了多不好,还要多教他顾家一点才是。”
裴慎连连点头:“夫人所言极是。”又见堂中飞雪簌簌而下,不由地称赞,“真是好风景,瑞雪兆丰年,想必今年又能有个好……”
话还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叫唤:“不好——”
裴慎皱了一下眉,他心系天下的模样还没装完,于是不理会,继续转头对夫人道:“有个好……”
“不好!”
裴慎:“?”
裴慎怒了,叫来了候在一旁的小厮,严肃道:“去看看是谁家儿郎这么吵嚷,打扰到别人雅兴了这不是!”
小厮小心翼翼觑着裴慎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侯爷,听这声音,好像是我们家的。”
辛九归转过头来,正看见裴慎抚着胡子低头沉思:“我们家的?”
小厮还未回答,前廊便跑过来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因着步履匆匆,还差点撞上烧得滚烫的火炉:“娘!爹!大事不好了!”
辛九归与裴慎对视一眼。
“我听说陛下准备给我和国舅府千金赐婚,”裴凌气喘吁吁道,“怎么办?”
辛九归与裴慎没明白裴凌在担心着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雪的天气满头都是雾水。
最终还是辛九归走上前拂去他跑得太急而沾上的满身风雪,开解道:“小泱是国舅公唯一的女儿,家里对她千娇百宠,对未来夫婿的要求严格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模样周正俊朗,性格也不坏,国舅府想必也知道你的品行如何,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裴凌听了半天,等娘亲说完了才发觉误会,神情变得更加命苦:“不是的娘,我不是担心国舅府挑剔我。娘,我是不想娶。”
这话一出,连带着面前的辛九归和身后坐着的裴慎都愣住了。
辛九归好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想娶?!”
“你不想嫁?!”
国舅爷正看着自己面前鹌鹑一样低着头站得板正的闺女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话?”
“哎呀爹,”原锦泱围着国舅爷转来转去,“女儿不想嫁,女儿就是不喜欢他,不想和他成婚。”
国舅爷百思不得其解:“你不喜欢他,那你为何平日里总找上他出门去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个形影不离,你现在又不喜欢他了?”
原锦泱锤头:“此喜欢非彼喜欢——我和他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就是,哎,反正,”她脑海思绪乱成一团,忽然急中生智抓了个救命稻草,“我娘亲呢,娘亲怎么说?”
她母亲最疼她了,总不可能同意就这样把她嫁出去!
“便是陌年提议的婚约啊,”国舅爷叹了一口气,“先前陛下过问你的婚事,她觉京城诸位儿郎都差些意思,唯有裴凌这孩子我们看着长大,心性如何最是放心,才特意点名。今日陛下召我们商拟婚旨细节,待陌年从黎庄老家探望双亲回来、两家换过名帖,圣旨便可昭告天下。”
顿了顿,老东西捋捋胡须又嘶了一声:“不应该啊,你打小就看京城里的各路公子不顺眼,从前见一个打一个给府上撒出去不少赔礼钱,唯有裴家那小子能入你的法眼。若说你对他没有情谊,怎可能呢。”
原锦泱:“……”
原锦泱已经听不见老父亲的碎碎念了,她耳朵里只有希望破灭的声音,沉默片刻忽然灵光乍现,她眼珠咕噜一转,又生一计:“我哥哥呢?”
“你哥倒是还未着人知会一声,不过他最近正在为陛下处理要事,你莫去闹他。”国舅爷解答道。
原锦泱两眼一黑。
黑了两眼的还有裴凌。
好说歹说都不起作用,怪就怪他平日里吃喝玩乐总喜欢邀着原锦泱一起去,这会儿曾经每一次花天酒地都变成了回头箭正中眉心,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两情相悦,乃是一段金玉良缘。
辛九归笑着摇摇头,笑他嘴硬,喜欢却不肯认。
裴凌也无奈摇摇头,腹诽道嘴不硬,想死的心硬了。
一夜光阴如流水,星汉转瞬东去,只几个时辰的功夫,天边鱼肚白唤醒一轮金日。
裴凌彻夜未眠,卯时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时,仿佛苍老了十岁。
进来侍奉他的小厮钟巳见他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少爷早起已是稀奇,面容憔悴更是奇上加奇。早些年风月楼评选张贴的京城美男子排行榜,他家少爷的容貌与精气神可是票数一骑绝尘、高居榜首的!
“钟巳,”裴凌睁了睁眼,只觉面前一片恍惚,连看物都重影,只得坐在榻上伸出手,“过来替我更衣。”
钟巳从没见过他这样,心疼坏了,边伸手边掉眼泪道:“我知少爷苦恋多年而今得偿所愿,只担心国舅府挑剔。但少爷亦是惊世之姿,也不必紧张成这样……”
“我不是……”裴凌有气无力说到一半就累了,沉默着把手收了回来,整个人直接往后一倒,“算了,你出去吧。”
钟巳:“?”
裴凌完全没有办法,心如死灰地翻了个身,两眼一闭就想驾鹤西去。
忽然间。
一道灵光乍现。
西去的鹤调了个头又碌碌滚进了裴凌的脑海,他猛然坐起身,不断回忆钟巳方才说过的话。
国舅府挑剔。
——若是他折腾出什么乱子来让国舅爷他老人家不满意,不愿意将府上最宝贝的女儿嫁给自己,乃至于到陛下跟头请消了陛下赐这桩婚事的念头,一切困难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死气沉沉的裴凌开始活了过来。
一旁的钟巳不知道自家少爷都在想什么,只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心情转变不明所以。又听裴凌问道:“你说,国舅爷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这问题好奇怪。但钟巳马上想到自家少爷正在担心什么,立时了然于胸:“少爷你放心,国舅爷最讨厌平日里沾花惹草、流连烟花柳巷之人。少爷虽然爱喝酒爱听曲,但这些雷池却是从未跨过一步,京城里的人都知晓,想必国舅爷也不会因此误会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方才还颓靡的小少爷一下子精神抖擞,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般大步流星往外走:“来侍奉我洗漱更衣。”
钟巳:“?”
裴凌逆着光转头,两眼炯炯:“我们收拾一番,就去全雍京最大的那家青楼逛逛。”
小裴小泱连夜翻阅《逃婚的108种方法》[狗头][狗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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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人在意但是我)开文啦!给自己热个场[加油][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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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宝宝对都市娱乐圈感兴趣!
放一个隔壁的文案,是短篇小甜饼!等写完了这本就回去填坑!文案在下,《新星来自废墟》求求收藏[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为了给正在播出的剧集炒热度,草根出身的魏缙和京圈太子爷季洛槐组过一场轰轰烈烈的CP。
季洛槐每天都会凑到他身边,笑着逗他撩拨他,还会送他大大小小的礼物,要求他必须都收下。
魏缙第一次接触这类工作,和发小经纪人讨论过才知道这是CP的正常互动,恍然大悟。
后来魏缙与前公司博弈失败,恰逢突发一场大病,就此在娱乐圈销声匿迹。两人的CP也就地解散,连联系方式都没了,不留一点余地。
魏缙却不觉得有什么可惜,毕竟一个小镇来的糊咖和一个首都长大的少爷,本就成不了朋友。
在沉寂的五年后,魏缙终于成功接到了一份主演工作。
已经跻身超一线行列的季洛槐意外出现在剧组现场,魏缙也只当他是来支持好朋友,毕竟阔少导演看起来是和他关系不错的旧相识。
直到“槐缙CP复活”的流言在剧组的讨论里甚嚣尘上,魏缙终于对此有所回应。
他说:“我们只是普通同事,这个CP词条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登月碰瓷,不要再胡乱猜测了。”
当夜,他就被“普通同事”抵在房门口,同事皱着眉紧紧盯着他,灼热吐息落在他耳畔。
“谁和你是普通同事,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魏缙担心这位当红影星怀疑自己蹭热度,斟酌半晌,保险道:“前CP相方的关系?”
季洛槐:“……”
季洛槐气笑了。
第二天魏缙没能起得来床,他盯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感受着后腰被揉按的力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实似乎与自己的认知……有点出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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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月楼话风月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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