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很好，柯顿。我听说你为了这个任务对队友痛下杀手了？”
“算不上。”多琳点燃一根烟，烟雾升腾，尼古丁舒张神经，凝聚注意力，火星从烟头掉落。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劝过他了。”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放心。议会很快会给你调新队友，能照顾沙兰丝·克里斯托弗的。”
通讯挂断。烟草还有大半未燃尽，多琳·柯顿把它戳在烟灰缸里，缓缓用力，碾得支离破碎。
划开列表，她拨给了沙兰丝。
“好姑娘，你现在到哪了？别担心，任务已经结束了。那个科学家呢？他不在吗？”
对面，沙兰丝的声音有些弱：“他在车上突然发疯，砸着头了。看守员担心他是被辐射影响了，送医院去了。”
“……我知道了。你不用在意这些事，我一会去接你。”
……
车头抬起，机械上颚与地平线下颚合力，咽下一道坡。方向盘左打，车内只有汽车零件的语言。
司机脾气平稳，过弯过坡适时加速减速，乘客却前所未有地感到不安。
伊莱·哈特望向街道。
脑海中，事件的来龙去脉条条陈列，在一瞬间连接成功。
晶瞳派进行了见不得人的行动，并且出现疏漏。最糟糕的疏漏极有可能就是哀悼者。“猎犬”薇奥拉·斯通的任务从来不是清除石灾及获取资料，她是来扫尾灭口的。
从一开始，她就说：“我知道要杀谁就行。”
她要杀哀悼者，要杀铁砧派来的调查人员。在这之外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不是她的任务。
任务，金钱，猎犬最简单的驱动模式。
晶瞳以更高昂的金额赢得任务的优先级，现如今，优先级轮到他了。她一定会去圣所拿出他需要的资料，因为这是她下一个任务。
车辆停在医院门口，门口等待的人员上前，搀扶过伊莱·哈特，带他走进医院。
为首的人员说：“哈特先生，我们需要针对您的身体状况做一个全面检查。像您这样的科学家出现损失，是人类的遗憾。”
伊莱·哈特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顺从。
踏入监察室，医护人员立刻围上来，像在检查一个精巧脆弱的工艺品。为首人员叮嘱道：“这是李女士的子侄，你们得确保他没有任何后遗症，有什么伤就赶紧治。”
护士扫了一眼报告，说：“他没有大问题，但体外附着辐射出现异常波频，保险起见建议住院观察。而且他身体虚弱，出院后最好也不要激烈运动。”
“……”伊莱突然问，“她在哪？”
为首人员看向他，迟疑道：“李女士在上城区，宝石街762号。”
“我说猎犬。”伊莱说，“她手上有我要的资料，我需要尽快投入研究。顺便麻烦你联系李女士，说我需要实验室。”
为首人员与助手对视一眼，她从上衣里掏出联络终端，拨通号码。她走出诊断室，皮鞋在光洁的地面踩出节拍，拍断得话语模糊。
“……实验室，对，现在就要。你知道，科学家都这样。没地方就抢一间，叫那些实习生腾出地方来，有问题就去找李女士。”
“还有猎犬，事情解决后，让她带资料来一趟。”她说，“优先级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上面问下来就让他们去问猎犬，我又不是驯兽师。”
“嘟、嘟、嘟……”
伊莱看向助理，命令道：“去给我买提神饮料，满糖高咖啡因，不要杂牌。”
“……再给我准备一间高级酒店套房，清空周围住客。”
“……你们打算饿死我？”
看护人员蚂蚁般涌出医院，四处打猎。
薇奥拉回来了。她走进病房，把带着土灰的文件袋扔给伊莱，在病床边自然而然坐下。最后两个看护人员识趣离开，薇奥拉仍旧未开口。
她必然不是羞愧或尴尬，沉默的状态与由来一如既往，无必要开口的情景，她单纯懒得说。
如何让她开口，如何让她行动？
伊莱说：“新任务，接不接？”
薇奥拉看向他，问：“什么？”
“告诉我真相。”
“你有多少钱来买这个情报？”
“你觉得这个情报值多少钱？”
“十五万索尔。”
“成交。”
薇奥拉通过电子设备，发给他一份黑邮件。点开邮件，首先是一份六月三号的任务委托文本。
那是伊莱熟知的版本。他走关系搞来特殊外勤的身份，议会也给他的系统发来一份一模一样的任务文本。
【任务：“沉默圣所”
委托方：兰罗城市政府
目标：清除哀悼者；获取沉默圣所内的赫尔加矿石原矿，收集“杜兰德手稿”。
任务酬金：三万索尔】
第一份文件是能过法律检测的阳面。第二份是见不得人的阴面，上面是目标。
【清除哀悼者及其眷属，还有一切拦路的人。】
第三份是一段录音。
电流声过后，背景音出现错乱的脚步与仪器报错声。人声在十五秒后，那个声音很焦急。
“L752失控了！快，快拦住它！”
“资料！资料！别管L752，它已经没有实验价值了，让警卫来解决它，先保住资料！”
录音中断，三秒后接上。
“又失败了？我就说当时不能放着L752不管，它是耐受性最强的个体，新的试验品根本不经用。现在又要动用力量去清除它，听说兰罗城死了不少人还没拿下它，对面的人都闻到风声了，真是废物一群。”
“那不重要，议员们会解决……或许是实验思路错了，我们需要更多样本。”
录音结束。
第四份文件，是一份资金批审报告。
【科研资金审批同意书
项目编号：DHIZ765
项目名称：［戒毒计划］
项目负责人：［凯茜·李］
所在单位：［兰罗城科研所分部］
经审核，您提交的科研项目申请书及相关材料符合［至高科研所］的资助要求与标准。项目研究目标明确、内容创新、方案可行，预算编制合理，具备良好的科研价值和应用前景。现批准予以资助。】
略过资助金额、资金使用要求、项目执行期限、责任与义务与签章，伊莱·哈特终于看见了正餐。
那是一张字迹潦草的手稿照片。
【“据悉，赫尔加矿石具有修复性、网络性，与人类神经元有70％的相似性。另，瘾君子长期吸毒会损害前额叶皮层的功能和结构，出现神经元损伤。猜想，赫尔加矿石最小单位晶絮可代替坏死的神经元重新连接起神经系统，实现戒毒。”】
再往下，又是一段录音。
【“你们的报告通过了，李。资金问题我们会解决，你们要尽快给出结果。前年政府议会通过了相关法律，下城区城民拥有等效选票了。这几年各地城邦的瘾君子数量明显增加，瘾君子普遍分布于下城区，晶瞳需要他们的选票。”
“议员，晶石只能在短期内恢复被毒品毁坏的神经系统，一旦晶石意识到自己是晶石，它就不会再按照人类的形状生长。服用‘戒毒药’的人晶化不可避免，他们最终还是会死，会变成晶石。我们需要时间来改良……”
“行了。两年后就是大选，选票放在投票箱里才是选票。没有时间，那就舍弃掉一部分。把这个短期提到两年以上，让他们投了票就行，之后要怎么死都随他们去。”】
真相到此为止。后续他已亲身参与。
伊莱·哈特握紧了拳头，牙关咬得吱吱作响。
“……我要再下一个任务。”他说。
……
薇奥拉推门而出，看向房外蹲着的两个看守人员：“他要的提神饮料呢？”
一人挠挠头：“刚去买，就在路上了，马上到。”
“咔嚓——”
薇奥拉一顿，迅速闯进房间内。窗户被打破一个大洞，玻璃渣落了一地，夜风吹起窗帘，房内空无一人。
“他跑了！快追！”看守人员惊急地掏着对讲机。
薇奥拉率先沿着窗户钻出，开始追踪。
伊莱·哈特没有任何反追踪技巧，但猎犬没有追上他。不过，她也没有让任何人追上自己。
这是雇主给她的新任务，放走他。
薇奥拉半跟在伊莱身后，防止其他人追上他。
是夜，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雨滴拍打，夜风发凉。她目送他向前走，ID卡一划，人脸识别验证通过，伊莱·哈特进了上城区。
巡逻警卫诧异于他的匆忙狼狈，正要拦下他审查身份。
一道声音响起：“……不必了，他是我的客人。”
伊莱转过身，凯茜·李站在伞下，她冲他招招手：“过来吧，孩子。我们聊聊。”
“就在这吧。”伊莱说。
警卫们对视一眼，低头快步离开现场。
雨。雨。雨。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视野。沿街的住户开灯拉窗帘，别墅群闪烁着黯淡的群星。
“李……阿姨。”他声音颤抖，“你参与了‘戒毒计划’，对吗？”
“当然。”凯茜·李叹了口气，无奈又惋惜地看着他，“我们总是需要一些激进的办法，不是吗？孩子，你可以加入我们的。”
“……不。永远。”
“何必呢？”凯茜·李问他。
“我有不能放弃的原则。”伊莱说。
凯茜·李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也有不能放弃的目标。”
雨幕中，她把手伸向腰间，抬手的瞬间，视野中雷光乍现，枪口泵出火花。
“为了这个目标，我需要采取一些激进的办法。”她说。
血色在水塘中蔓延，毫无疑问，那是一具死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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