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说。”露西娅的语调缓缓上抬,“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多琳敲下一块原矿,小心装进密封铅袋。她头也不抬,只说:“我告诉过沙兰丝,如果他们俩打起来,那她就把他们吊起来打,然后喊我过去。”
“说到底,喊得再响亮,你其实也舍不得队友吧。”多琳笑道。
露西娅哼了一声:“谁让他这两年越来越爱发神经了。”
多琳摊手:“都这样。你以为霍尔就正常吗?前年还冷着脸说要断情绝爱,最近又开始偷偷摸摸联系前妻,结果人家不理他,他就背着我们哭,跟骗得过谁似的。沙兰丝快被他吓死了。”
露西娅忍俊不禁,多琳拍拍她的肩膀:“所以说啊,只能靠自己了。”
“而我呢,比较懒。”她话锋一转,开玩笑地说,“还得靠一下你。拜托了露西娅妹妹,去帮我捡一下那块原矿,我年纪大了,走不动喽。”
露西娅笑着,走向不远处的赫尔加原矿。她蹲下来,用小镐敲下矿石,装进密封袋。
“咔嚓、咔嚓……”
碎屑飞溅,晶亮的幻梦在昏暗中挥洒。
“砰——”
硝烟向上,血线向前。
露西娅愣怔过后,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鲜红的剧痛逐步晕染,宛如一朵艳丽的大花。她下意识拔枪准备防御,四周却不见石灾的踪迹,是人,人在袭击。
“露西娅!”身后,多琳焦急地呼唤她,快步上前。
露西娅回头看去,疼痛在蔓延,血液流失得太快,视野模糊了。药师队的安定员在靠近,她的步伐快且稳,声音焦急,手上握着配枪,有条不紊地补枪。
……朝她补枪。
子弹让露西娅仰头倒下。
视野中遍布凝实又虚化的黑点。你的意识缓缓上升,离身躯三英寸,你还感受得到它在被矫饰伪装,你无法进行反驳呵斥,身躯冷得太快,身后是流失的温暖在徒劳反哺。
凶手背上你的尸体,狼狈慌张地往外走,她的声音悲切而愤怒,泪水滑下脸颊。
最后一眼,你只看见了匆忙赶来的队友。
“圣所内部情况有变!”多琳咬着牙,两鬓发丝散乱,脸上是土灰与血痕,眼眶通红,“我们长期身处新生矿的辐射下,自身也携带了异常辐射频率,圣所的原矿出现急性突变,她……她!我们快走!”
话音未落,圣所内部已经响起了让人血肉发痛的低吟。
“走!”伊文捷琳一咬牙,从多琳背上抱过露西娅的尸体,又拉过伊莱,“还等什么,快走啊!”
“还有资料没带走,我必须回去!”伊莱·哈特急道,他正往反方向走,“你们先走,我马上跟上!”
多琳一手刀敲在他后脖颈,伊莱瞬间软倒昏迷。多琳把他抗在肩上,神色憔悴却不容拒绝:“快走!”
“给我看她的尸体!”沉默良久的诺尔吼道。
圣所在摇晃,随时要坍塌,石灾怪物缓慢爬行,它们从各个角度探出来,急切地要开拓一具新的栖息地。
他的声音在地动山摇中格外清晰。
诺尔·布里奇斯跨步上前,面色紧绷,查看露西娅的伤口。伊文捷琳看着他,不忍地抱紧了尸体。眼睛一睁一闭,就要狠心打晕诺尔,将人背到背上,喊道:“快走!”
走。跑。疾冲。
沉默圣所,金雀花沙龙,旧历时代著名子爵索菲亚夫人的别墅。
它已经失去了金碧辉煌的装饰,埋没了它的主人,觥筹交错的才子,也埋没了为晶石病殚精竭虑一生的医生。它在倒塌,在喧哗,最后一次高歌后埋葬一个时代。
晶石之下,是石头,石头下方,是三百年的岁月。
疾冲,疾冲。跨过拦路的房梁,躲过头顶的巨石,掘墓人开道,杀死石灾怪物,劈开土石与建筑物的混合体。你们在尘土纷飞的地下狂奔,烟尘呛得鼻腔溢出苦味,唯有全副武装的掘墓人得以幸免。
钨钢锹击穿土石,向上横扫,身后的石灾紧追不舍。
“砰!砰!”
多琳·柯顿果断开枪,子弹滞涩了怪物的动作。沙兰丝一顿,果断调转方向,到后方防守。石灾怪物被击退,但嘶吼声不断,血肉鼓动,仿佛有什么要破皮而出,畸变即将开始。同伴交予他人,伊文捷琳咬着牙,蓄力一击,土石崩塌,霎那间天光大亮。
她率先跳出地底,用钨钢锹勉强卡住洞口,将同伴一个个拉出来。
昏迷的诺尔,露西娅的尸体,伊莱·哈特、霍尔·布莱克、多琳·柯顿,最后是自己跳上来的沙兰丝。
伊文捷琳握住钨钢锹的长柄,卸开粗糙的卡扣,拔出武器,地面轰然塌陷,石灾埋于地底,它们仍未死去。
“走吧,去找外援。”她喘着气说,“这么多石灾,起码要把军队叫来,再让总部调人来。猎犬呢?哀悼者怎么样了?”
“……他们已经来了。”
说话的是伊莱,他的声音嘶哑极了。
多琳下手轻,他已经醒了。
伊莱·哈特缓缓起身,目光一错不错地望向身前。
大批的军队,全副武装,乌泱泱好似将要下雨的浓云。
薇奥拉·斯通站在军队之前,肩上架着一把重型枪械,枪口对准了刚从圣所逃出来的一行人。
她说:“动手。”
子弹如雨倾泻。
它们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让人必死无疑。昏迷着的、已经死去的、尚且存活的,都赴约了一次死的邀请。
锈刀队全军覆没。
伊文捷琳·怀特捂着伤口,鲜血溢出,不可思议地看着薇奥拉。
一转头,幸存者的身份昭然若是。
“为什么……”
问话的是霍尔,身负重伤的锈刀队掘墓人握紧钨钢锹,愤怒地再冲锋。猎犬调转枪口,扣动扳机,子弹却被钨钢锹挡开,擦出一片火花。伊文捷琳的钨钢锹对准了她,薇奥拉扔开枪械,伸手握住锹柄,金属应声而断,另一手如蛇扭上,掐住了伊文捷琳的脖子。
“咔嚓。”
主人随物。
她的尸体被扔到一旁,薇奥拉看向军队长官:“你说得不对,枪不怎么好使。”
军官笑着:“对您来说,当然没有比拳头更好用的武器。我们都是凡人,一把□□比什么都好用。”
“为什么!”霍尔声嘶力竭,他里军队尚远,声音却因痛苦而响亮,“是你杀了格林,是不是!你和他们,你!多琳·柯顿!”
沙兰丝下意识瑟缩,她紧紧握着钨钢锹,左右张望,仿佛随时能哭出来。霍尔的声音越来越激烈,她立刻就往多琳身后躲。
霍尔身上去捞她:“别过去!沙兰丝!”
多琳伸出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挡住了沙兰丝。她似笑非笑地看向霍尔,挑眉道:“霍尔,你要和你的前妻复婚,对不对?手续费准备好了吗?”
“重新交往、节假日、周年庆,婚姻办理、布置新家、水电费,力场装置或防护服以及呼吸过滤的维修更替,新的孩子、产检、住院、出生、奶粉尿布辅食、学龄前教材、玩具、入学、兴趣爱好培养、心理健康教育……你的钱呢?”
“程序性的正义不值钱,而我们需要钱。”多琳说,“这只是一笔交易,而且稳赚不赔。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现在,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了。霍尔,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我问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霍尔冷笑一声,“从此给派系干脏活,害人比除灾重要?!晶瞳到底做了什么?什么样的烂摊子要死一队瘟疫队来掩埋?你告诉我!哀悼者?手稿?原矿?多琳·柯顿,你敢不敢回答我!”
多琳神态自若,她张开双臂,轻声说:“牺牲是必然的。人类需要前行,道路难免曲折,牺牲不可避免。无论是什么,终究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霍尔,不要浪费他们的牺牲。”
“哈?!你会在乎这种东西?”
“我当然会,我怎么不会?”多琳看着他,“下城区的官司百分九十是我在打,他们被拖欠的工资赔款是我在讨,你忙着给前妻打电话的时候我为了一千索尔的赔偿快把法官家的门都拆了!”
见他神色动摇,多琳放缓了声音:“回去再说吧……”
霍尔悍然拔枪,子弹滑出枪膛。
“锵!”
“砰!”
一颗子弹被钨钢锹挡下,另一颗子弹打进霍尔的脑袋。尸体倒下,冒着硝烟的枪管,多琳·柯顿无不惋惜的眼神,她说:“刚好最后一颗子弹。”
“沙兰丝,谢谢你。”她的声音如此温柔。
掘墓人一言不发,她长久地低着头,抿进嘴唇,身体紧绷,局促而僵硬。一只手伸过来,揽住沙兰丝的肩膀,让她她身躯蜷缩进自己的胸膛。
多琳说:“别担心好姑娘,你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你只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要看他,不要想他,别让他再伤害你。”
军队上前,薇奥拉看向伊莱:“好久不见。”
伊莱扯了扯嘴角,他深吸几口气,打量着薇奥拉,终究只是闭上眼。末了,他说:“我想我们的契约还没结束。去圣所帮我把资料拿出来,如何?”
薇奥拉点点头:“好。”
她转身,多琳·柯顿伸手示意:“合作愉快。”
薇奥拉回握她的手:“合作愉快。”
军队长官左右观望一番,露出一个和谐的笑容:“再圣所下还有为清理的石灾,斯通女士您看?”
“我留下。”薇奥拉说。
军官松了口气,对其余三人笑容不变:“各位商量完了,我们回市政厅坐坐?”
……
上了军队的专车,只剩沙兰丝与伊莱。多琳要去向上司汇报,暂时与他们分开。
半道上,伊莱看着缩在角落的沙兰丝,声音沙哑:“为什么?我以为,你把布莱克先生当成了父亲。”
“……他会复婚。”沙兰丝的声音细若蚊蝇。
“他会有他的孩子。”她说,“多琳姐才会一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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