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因为站不太稳，右手还撑着墙，这时见了老爹，要表示礼节，想跟他握一握手，结果一个趔趄，就往老爹怀里栽去。
老爹接住纪寻的那一刻，开始疯狂后悔，他就应该闪到一边让他摔个狗啃泥，但抱住了这么个醉鬼，又实在没办法再松开手，只好将纪寻架到自己的肩膀上。
“你来干什么？”老爹烦躁地问。
纪寻说话也没平常那么清晰流利：“想你做的鱼了，看、看你。”
“少跟我花言巧语的，我不吃你这一套！”老爹骂骂咧咧。
闻骁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正在拐角碰到两个人，他惊讶地看着纪寻，看着他就像流星一样奇迹般出现在这里，有点不敢相信。
“纪寻？”
他飞一样地跑下楼梯，想也没想就抱住纪寻的腰，打算从老爹手里把他接过来：“你怎么来了？”
老爹推了闻骁一下：“你不用管，我能行。”
闻骁也只好先收回手。
纪寻似乎心情很不错，对着闻骁也笑：“我来，你不开心吗？”
老爹完全受不了这妖孽时时刻刻往外散发荷尔蒙的醉酒状态，一巴掌拍到纪寻后背上，呵斥道：“在小孩面前，能不能正经点儿！”
纪寻被揍得不吭声了。
闻骁见老爹下手没轻没重的，皱起眉说：“老爹，你去睡好了，我可以照顾他。”
纪寻摇摇头：“没事，我正想跟师兄聊一聊，最好单独聊一聊……行吗？”
他看向老爹，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老爹：“我带他去楼顶上晾晾风，你烧点热水，去柜台里拿点醒酒的药渣子，煮一碗给他喝。”
闻骁担忧地看了一眼纪寻，直到他也点了头，闻骁才说：“好。”
杂货店的楼顶上搁了两把逍遥椅，一个木质小茶桌，凯莉小姐来帮工以后，这里还多了一些养眼的绿植。
老爹和纪寻都躺到了逍遥椅上，躺在漫天的繁星之下。
地下城难得见到澄净如洗的夜空，因为没有大都市的光污染，这里的星星尤为明亮。
纪寻侧着身，胃里像是被烧灼一般，难受得他蜷缩起身体，连粗重的呼吸中都带着痛苦。
隔着个小茶桌，老爹还能闻见他身上熏天的酒气，忍不住骂道：“你这一天到底陪了多少酒？费默生把你当狗使唤，你别不把自己当人，师父当年为了照顾你，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现在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纪寻听了也一直笑，慢慢躺好，抬起自己的机械手，冲着老爹晃了晃：“早就糟蹋完了，这点不算什么……何况我已经没机会再听到师父骂我了……”
他笑容里多了一些难言的苦涩。
老爹看着他那条断臂，咬了咬牙，语气也沉了：“如果你当年肯低头，肯妥协，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俱乐部让你在决赛中输，是因为幕后的一些人能赢更多，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
他在五年前就看透了，一旦未来城那些政客、商人、□□插手搏击竞技的比赛，那么比赛就不再是纯粹的竞技，所有的俱乐部、职业选手都有可能成为他们博弈的棋子，谁不听话就抹杀谁。
米迦勒就是鲜活的例子。
当年无数观众将米迦勒视为精神象征，随着米迦勒赢下一场又一场的比赛，这群人也变得越来越狂热。
看似公平的搏击竞技比赛仿佛打破了阶层之间的藩篱，在米迦勒胜利的光环之下，在他励志的传奇中，拥护他的粉丝也短暂地忘记了自己低下的出身，也忘记了现实生活的苦闷。
这群人的气焰逐渐嚣张，在比赛期间，对着输在米迦勒手下的职业选手极尽嘲讽，又跟其他俱乐部的粉丝大打出手，不断激化矛盾，最为夸张的一次，在一个月内制造了十余起大大小小的流血事件。
这让联盟开始意识到米迦勒的存在带来的破坏力，尤其是对未来城的统治权威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所以，在五年前那一场备受瞩目的决赛场上，距离象征最高荣誉的荆棘花冠只有一步之遥时，米迦勒却只能输，不能赢。
来自上方的无形压力几乎是排山倒海一般倾覆在纪寻的肩膀上，可那时候他太年轻了，太天真了，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赢下一切。
加上他师父梁锐也决定抗争到底，给了纪寻很大的鼓舞，师徒两个人谁也没有低头，就这样一路走到了黑。
那些人不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大名鼎鼎的米迦勒，也不能像拂去一颗露珠一般轻飘飘地将他从联盟中除名。
解决不了他，就只好解决能解决的人。
其中一个就是跟他同队的“拉斐尔”温如明。
回忆起当年那场闹剧，老爹苦笑一声，问：“这些年，你跟温如明见过面吗？”
纪寻回答：“见过几次，但没怎么说过话。”
“你也不用恨他，如果不是跟你同队，说不定他现在还活跃在赛场上。你跟温如明相处了那么久，还一起并肩作战过，你了解他，知道他有多喜欢搏击竞技，多喜欢你。”
纪寻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也许吧……”
老爹看他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有点恼火了：“纪寻，你知不知道，你最招人烦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全天下只有你是英雄，只有你做得对，别人都是错的！
你以为温如明当时缺席决赛，回去接手温家那一摊子破烂生意，是他愿意的吗？可如果他不那么做，他父亲花了一辈子心血创立的产业就全毁了！那些人对温家施压的唯一目的就是让温如明退赛！
你没有家人，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豁得出去，这个世界上比冠军更重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被他这么一通骂，纪寻神色也没什么变化，静静地回答了一句：“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为什么当年不肯退一步？如果你退一步，神话俱乐部顶多就是输一场比赛，温如明还能继续参加联赛，或许师父也不会死……他的那场车祸绝对不是意外，反正我不相信！”
就在纪寻参加决赛的那一天，梁锐车祸身亡，时机太巧了，巧到离谱，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老爹也不相信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可恨的是，他确实找不到任何证据。
想到师父，老爹的拳头攥得更紧，转头看向纪寻，纪寻却一脸麻木，好像这些事都已经跟他无关了。
老爹一时恨得牙根痒痒，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双手揪起纪寻的领口，恶狠狠地瞪着他：“对师父的死，你就没有半点反应吗？”
“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他醉得眼色迷离，但这句反问冷血得让人心寒。
老爹咬牙切齿：“要不是你急功近利，太贪恋那些荣誉，非要打那场比赛，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如果能赢也就算了，可你没有，你输了，你让所有人的牺牲都变成了笑话！”
看着他几乎喷火的眼睛，纪寻沉默了，好久，他喉咙滚了一滚，哑声说：“是。”
见他不反驳，老爹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愤怒，于是变本加厉地骂道：“纪寻，这些年你睡得着吗？你怎么还不去死啊你？被你连累的那些人退的退、死的死，只有你他妈还活得好好的！给师父举办葬礼的时候，你都没出现……你不敢出现，对不对？要是让你看看师父被人撞成什么样子，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
老爹慢慢弓起腰，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攥着纪寻领口的双手都在发抖：“他那么疼你，纪寻，他那么疼你！结果你呢？你放弃了你的朋友，害死了师父，拼上一切，却输了最重要的一场比赛……”
说到这里，老爹都觉得可笑，太可笑了，他甚至笑出了声：“然后呢？你东躲西藏了两年，两年间杳无音信，再出来就攀上了费默生，为了上位，你给他当狗，当……当那种东西……”
“床伴”两个字，他都说不出口。
太恶心了。
因为他曾经那么嫉妒过眼前这个师弟，嫉妒他的天赋，嫉妒他的成就，嫉妒梁锐把他当至宝一样疼爱，可现在的纪寻却活得这么自轻自贱。
多年的怨恨完全发泄出来，就只剩下一片痛心疾首。
老爹根本无法直视纪寻的眼睛，腰一直弯下去，额头抵上他的胸膛，颤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你他妈的凭什么？”
其实是在心疼他啦。[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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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地下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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