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进来布置晚餐，纪寻独自坐在沙发中，望着不远处桌面上的手机，怔怔地出神。
他或许能打个电话，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旦对外物形成某种依赖心理，会让自身变得过分脆弱，所以纪寻一向忌讳于此，可现在，仅仅是在繁重工作的间隙，他都会鬼使神差地想起闻骁，想一抬头就能看见这个人在他身边。
纪寻终于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有什么东西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变成由闻骁主宰。
服务生完成餐桌的布置，恭敬地说：“纪总，祝您用餐愉快，有什么需要还请随时吩咐。”
纪寻没胃口，淡淡地问起：“今天有访客吗？”
“没有。”服务生回答，“不过我会替您留意。”
纪寻想了想，说：“去花店帮我订两束葵百合，在联赛开始之前，送到俱乐部的后台，交给选手‘路西法’和‘夏洛特’。”
服务生记下来，仔细再问：“需要写什么寄语吗？”
“不用，送到就好。”
“是。”
……
因为次级联赛的第一场比赛在圣灵小镇举行，小镇上的酒店与旅馆早在一周前就被预订光了，房客几乎全是来现场看比赛的观众。
为了维持正常秩序，未来城的警察厅加派人手，与当地警方通力合作，一同为这场比赛保驾护航。
此次比赛所用的箱庭世界占地面积过大，几乎囊括了半个圣灵镇，观众席就只设在比赛的起点——奥丁神像广场。
整个观众席呈半环形分布，一层一层向外阶梯式递加。
每个座位下方配备特制的观赛眼镜，称作“灵境”。
观众戴上以后，可以即时接收最前方比赛的画面，也可以自主调节，跟踪观测自己喜欢的选手。
除了广场的观众席，主办方还在半空中搭建了两个特别的观赛云台，专门用来招待vip客户。
能进入vip观赛云台的，不是未来城的贵族名流，就是在联赛赌盘中下注超过千万的富豪金主。
菲洛公爵就是其中之一。
纪寻邀请菲洛公爵来观看比赛，为他做好一切行程安排。菲洛公爵总能在纪寻这里受到最高的尊敬和礼遇，因此两个人已经跟朋友一样熟识。
在贵宾室见面时，纪寻还接过菲洛公爵怀里的小黛尔，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
黛尔很难开口说话，指着自己编得歪歪扭扭的小辫子，似乎很抱歉以这般糟糕的模样见到纪寻，随后又气鼓鼓地看向父亲。
菲洛公爵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解释道：“夫人今天睡懒觉，没有给她梳头发，黛尔又不想仆人帮忙，所以是我代劳，这下要让纪先生笑话了。”
纪寻微微一笑，将黛尔抱到松软的扶手椅上，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声询问要不要他帮她重新梳一下头发。
黛尔眼睛变得亮晶晶，飞快点了点头，乖乖坐好。
纪寻走到她身后，轻轻解开她的蕾丝发带，金发像丝线一样从他机械手指间流淌下来。
菲洛公爵握着烟斗，看向黛尔的眼神充满慈爱，忍不住跟纪寻打趣：“纪，你看上去很会疼爱小孩子，难道金雀花王朝的执行官连这种小事也要学习吗？”
纪寻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与此同时，在相对方向的观赛云台上，某间贵宾室中，费默生坐在一张宽椅子上，托着下巴，透过面前的玻璃巨幕，远远地望向奥丁广场，似乎在想着什么。
洛文悄悄出现在费默生身后，手臂缠上他的肩颈，亲了一口他的唇角，说：“我想去下注。”
费默生面无波澜，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随你开心。”
“怎么也不问问我准备买谁赢？”洛文表达不满，撒娇似的求他，“问一问嘛。”
费默生：“你说。”
“是‘拉斐尔’和‘尤里’。”洛文顺势坐到费默生怀里去，对上他的目光，说，“在双子星塔待的每一天都像坐牢一样，太讨厌了，我就想买对家赢！”
费默生很能容忍他的娇气，说：“可以。”
洛文只是试探性地“得寸进尺”，没想到费默生这么轻易就点头了。
因为民间预测大部分倾向于闻骁和华冷玉能赢，毕竟他们在积分赛中表现过分出色，势头正猛，而温如明和魏策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打比赛了，纵然有以前的名气在，但过去的荣光始终是过去。
洛文问：“不怕我输吗？”
“我输得起。”
洛文实在迷恋费默生这副掌控一切、自信从容的姿态，在他身上，洛文总能找到安全感，因为他不需要思考，只要简单地服从就好。
“伯爵……”他勾着费默生的颈子，跨坐在他的腿间，热切地吻上他的唇。
费默生半晌没提起兴致，手指伸入洛文后脑的发丝间，轻轻一扯，打断了他的亲吻，问：“我吩咐你的事情，最近进展怎么样？”
洛文只好先向他汇报：“那批军火已经运进双子星塔的仓库了，我亲自盯着他们去办的，没什么问题，等约定时间一到，送往港口，就能完成交易了。”
这批军火是以“箱庭建材”的名目送入双子星塔，卖给海上那群雇佣兵以后，到手的黑钱走俱乐部的账，洗得干干净净，再转入费默生的名下，不会存在任何法律风险。
费默生说：“很好。”
洛文伏到费默生耳边，小声跟他讨要奖励，费默生还是没能提起兴趣，淡淡地说：“让我安静一会儿。”
洛文一脸失落，他知道费默生或许已经开始厌倦他了。
自从上次纪寻回了一趟黎明庄园，费默生好像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不再滥用药物和沉迷□□，对洛文的兴致也越来越小，有时候费默生宁愿在花园中侍弄那些蔷薇，都不想任何人过去打扰他。
洛文能陪着费默生一起狂欢**，却无法填补过后的寂寞和空虚。
费默生从洛文身上寻求不到满足，又收下了那对双胞胎兄弟，两个黑发的清秀少年，像极了在暴风雨的夜天中、背着他走出无尽噩梦的那个人。
可是像有什么用？
一见到纪寻，他就再也无法忍受赝品上的任何一点瑕疵。
忽然，有人敲了两下贵宾室的门。
洛文说：“请进。”
一名侍者领着个一脸鼠相的男人进来，这人正是吴角。
吴角先是看到坐在费默生身上的漂亮美人，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暗暗羡慕这些大人物的艳福，紧接着，他又一顿点头哈腰：“伯爵先生，有件事，我必须亲自向您汇报。”
费默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是、是……我想告诉您，庞天佐那小子已经在赌场输疯了，他最近一直在跟我借钱，当然，我按照您的吩咐，陆陆续续借给他二十万的本金，可他一直没能赢回来。”
吴角脸上浮出笑容，是那种看到猎物掉进陷进后的嘲笑。
“后来我就说我没钱了，让他去跟赌场借，之前他都是一小笔、一小笔地玩，可昨天他竟然一口气借了五十万出来，全都押进了这场联赛的外围赌局，准备翻身以后就彻底收手，再也不赌了。”
洛文虽然不知道庞天佐是谁，但不妨碍他觉得这人可笑：“说什么鬼话？”
费默生问：“那么，他押了谁赢？”
“当然是金雀花王朝。”吴角小心地看了一眼费默生的背影，“我怕他这次真能连本带利地赢回来，到时候一收手，我没法跟您交代。”
费默生讥笑一声：“等他赢了再说。”
……
庞天佐不再让别人叫他“瘦麻杆”，可他最近明显消瘦了不少，眼下泛着乌青，脸颊都凹陷下去，活脱脱像一具被吸干精气的人皮骷髅，走起路来步子都在飘，游魂一样六神无主。
他回到奥丁广场的观众席，怀里抱着已经空了的牛皮纸袋，就在刚刚，他将纸袋里所有的钱都押进了这次比赛的外围赌局。
外围赔率更高，只要能赢下这一局，他就能还清所有债务。
他最近运气太不好了。
刚开始赌博的时候，他当然也会输，但很快就能赢回来，而且能赢得更多，所以最近几次失利，他都没有及时收手，可幸运之神再也没有眷顾过他。
等他意识到自己负债累累的时候，天已经塌了下来。
赌场不断打电话过来追债，导致他现在一听见铃声就会恐惧，有时甚至会紧张到生理性呕吐。
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闻骁和胖子。
胖子的父亲因为赌博才闹得妻离子散，胖子对这种事深恶痛绝，一旦让他知道，肯定换来一顿数落，何况告诉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告诉闻骁？
不，不行。
以闻骁的性格，虽然会想尽办法帮他还清债务，但也一定会把他揍成猪头，到时候他亏欠闻骁的，一辈子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庞天佐宁愿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也不想在闻骁和胖子面前丢脸。
思来想去，他能求助的人只有吴角。
吴角这个人很仗义，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吴角比闻骁和胖子还要关心他。
吴角借了很多钱给他，庞天佐也想尽快把钱赚回来，还给吴角，可他总是越输越多、越输越多……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
他身在如山似海的观众席中，在人潮当中，渺小得如同一点泡沫。
“砰”地一声枪响，枪声在空中震彻回荡，宣告次级联赛正式开始。
空间模拟技术在圣灵小镇的上方投射出三条华美的黑龙，喷吐着金色的龙焰，由远及近，狂舞而来。
三条飞龙依次降落在三处教堂的钟塔上，在塔顶尖处盘踞缠绕，紧接着化身石像，与塔顶融为一体，只有龙的眼睛还在闪烁着金色光芒。
这代表着箱庭世界“雾都”中的三处目标点。
随着选手依次进入箱庭，观众席一下沸腾起来。
高速飞行摄像机“鹰眼”仿佛偏爱似的，一直追随着那位近来最热门的年轻选手。
“路西法”的代号已经成为无往不胜的象征，在山呼海啸般的呼喝中，人们在巨幕上看到年轻选手慢慢抬起那一双充满兽性的黑色眼睛，野蛮，凶狠，仿佛已经做好撕碎一切的准备。
庞天佐眼睛里布满血丝，双手合十，彷徨无助地向神明祈祷：“救救我。”
只不过他的神明不是虚无缥缈的偶像，而是闻骁。
“求求你了，一定要赢……”
嗐！！！[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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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次失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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