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滨海市的每一寸土地上。林砚站在城中村狭窄的巷口,黑色警服早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线条。巷内深处,警戒线在风雨中簌簌作响,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雨幕,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
“林队,法医到了。”年轻警员小跑过来,声音被雨声压得发闷,“是市局新来的周法医,周景澜。”
林砚没回头,只是盯着巷内那扇半开的木门,门后隐约能看到斑驳的墙面上溅着深色痕迹。直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带着消毒水的清冽气息,与巷子里的霉味、血腥味形成尖锐对比,他才缓缓转过身。
周景澜穿着白色的法医服,外面套着透明雨衣,兜帽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手里提着银色的法医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粉,眼神却异常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落在林砚脸上时没有丝毫波澜。
“林砚,刑侦支队主办案副。”他伸出手,掌心冰凉,指节上还沾着未擦净的泥点,“现场情况初步判断是他杀,死者女性,三十岁左右,颈部有明显勒痕,具体死因等你检查。”
周景澜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比他稍高一点,却同样带着疏离的冷。“周景澜,市局法医中心。”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雨声,“麻烦带我去现场,另外,需要死者的初步身份信息和发现者口供。”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巷子,雨水踩在脚下的积水里,发出“啪嗒”的声响。现场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死者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长发凌乱地铺在脸侧,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神色。周景澜蹲下身,打开法医箱,取出手套、口罩和护目镜,动作熟练而精准,仿佛眼前的惨状只是寻常风景。
林砚站在门口,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检查死者的颈部、手指,甚至是头发丝里的残留物,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见过不少法医,大多要么带着职业性的麻木,要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生命逝去的惋惜,可周景澜不一样——他太冷静了,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颈部勒痕呈水平状,边缘有轻微摩擦痕迹,初步判断凶器为宽约两厘米的布条类物品。”周景澜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带着一丝沉闷,“死者指甲缝里有皮肤组织残留,指甲有断裂,应该是生前有过反抗。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具体需要回实验室做进一步检查。”
他站起身,摘下护目镜,镜片上沾着的水珠顺着边缘滑落,滴在法医服上。林砚看着他眼底依旧毫无波动的神色,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周法医,”他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硬,“死者不是标本,检查的时候,能不能稍微……有点人情味?”
周景澜抬眸看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不是委屈,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茫然的疑惑。“林队,”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我的职责是还原真相,找出凶手,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至于人情味——在证据面前,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说完,他不再看林砚,转身对着身后的助手交代起后续的取样、尸检安排,留下林砚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进衣领里,却远不及刚才那句“情绪没有任何意义”带来的寒意。
他不知道,此刻这个让他觉得“冷漠无情”的法医,在转身的瞬间,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悄悄攥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不是没有情绪,只是不敢有。三年前那个同样暴雨的夜晚,他也是这样冷静地检查着挚爱之人的尸体,从那以后,情绪就成了他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当晚,刑侦支队会议室灯火通明。林砚站在白板前,指着上面贴着的死者照片和现场平面图,声音低沉有力:“死者名叫苏梅,三十五岁,无业,独居,有多次吸毒前科。根据邻居口供,昨晚十点左右,曾听到她的出租屋里有争吵声,但因为平时她也经常和人吵架,所以没人在意。周法医,你那边还有什么补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角落的周景澜。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眸看向林砚,语气依旧平稳:“死者体内检测出大量□□成分,死亡前处于吸毒后的兴奋状态。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DNA已经送检,另外,死者颈部勒痕处提取到了少量纤维,初步判断为棉麻材质,需要进一步化验。”
“棉麻材质的布条……”林砚皱了皱眉,在白板上写下“棉麻布条”四个字,“结合争吵声,凶手很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甚至可能是毒友或者债主。小王,你带队去查苏梅的社会关系,重点排查她最近接触过的吸毒人员和有债务纠纷的人。小李,去调取出租屋附近的监控,尤其是昨晚九点到凌晨一点的画面。”
“是!”众人齐声应道,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林砚和周景澜。周景澜收拾好桌上的文件,起身准备走,却被林砚叫住了。“周法医,”他看着她,语气比白天缓和了一些,“今天白天的话,可能我有点太冲了,抱歉。”
周景澜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没关系,林队也是为了工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只是习惯了用证据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林砚点点头,看着他手里的文件袋,“要不要我送你回法医中心?现在太晚了,雨又大。”
“不用了,谢谢林队。”周景澜摇摇头,“我自己开车来的,而且还有些报告要回去赶,就不麻烦你了。”
说完,他转身走出会议室,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林砚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总觉得,这个叫周景澜的法医,像一个被层层包裹的谜团,表面冷静得近乎冷漠,可在那层冷静之下,似乎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他不知道的是,周景澜坐进车里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抬手揉了揉眉心。刚才在会议室里,林砚那句“抱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除了师父,还没人对他说过抱歉。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相框,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年轻男人,正搂着他的肩膀,背景是阳光明媚的海滩。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男人的脸,周景澜的眼眶慢慢红了。“阿哲,”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今天遇到一个警察,他说我没有人情味……可我要是有了人情味,怎么还能撑到现在啊。”
雨水敲打着车窗,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安慰。过了很久,周景澜才收起相框,擦干眼角的泪水,发动车子,消失在茫茫雨夜里。他不知道,这场与林砚的初遇,只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而前方等待着她的,是更深的深渊,还是久违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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