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铭案开庭前一周,苏迟在锐锋办公室熬夜整理材料。
凌晨三点,咖啡已经喝到反胃,眼睛干涩得像被砂纸摩擦。他揉了揉太阳穴,调出恒信发来的最新文件——署名突然从"江临"变成了"王世铭",恒信的资深合伙人。
苏迟皱眉,拨通林妍电话:"恒信换人了?"
"刚想告诉你。"林妍声音带着睡意,"内部消息,江临被临时调去香港分部,今早的飞机。"
电话挂断,苏迟盯着屏幕,胸口发紧。这不正常。江临是嘉铭案的核心律师,临阵换将等于自毁长城。除非...有人强行干预。
天色微亮时,苏迟站在恒信大厦楼下。保安刚换班,他趁机混进电梯,直奔法务部。空荡的走廊尽头,江临办公室亮着灯。
门没锁。苏迟推门而入,江临站在窗前,行李箱靠在桌边。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
"不请自来是恶习,苏律师。"声音冷得像冰。
苏迟关上门:"为什么离开?"
"与你无关。"
"嘉铭案下周开庭。"
江临转身整理文件:"王律师会接手。"
苏迟走近一步,闻到淡淡的威士忌味道:"是你父亲?"
江临的手指顿了一下,钢笔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迹。这个细微的失误,在永远完美的江临身上显得格外刺眼。
"出去。"江临没回头。
"他发现了什么?我们合作太多?还是..."苏迟突然想到什么,"他发现了我?"
江临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你以为自己很重要?"
"对你父亲来说,我显然足够重要到要把他儿子发配香港。"
茶杯被扫落在地,瓷片四溅。江临胸口剧烈起伏,右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每分钟92次,苏迟默数。七年来,他第一次见到江临情绪失控。
"滚出去。"江临声音低沉危险。
苏迟没动,目光扫过办公桌——离婚协议书草稿、香港分公司调令、还有...一张女孩照片。王氏千金,他猜对了。
"商业联姻?"苏迟拿起照片,"真老套。"
江临夺回照片:"我说了,与你无关。"
"为什么屈服?"苏迟逼近,"你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江临冷笑,"像你一样无牵无挂?我有我的责任。"
责任。家族。地位。这些词像高墙,将江临困在苏迟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却仿佛隔着一整个宇宙。
"你会回来吗?"苏迟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哑。
江临转身望向窗外:"不知道。"
晨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勾勒出江临完美的侧脸轮廓。苏迟突然很想吻他,或者一拳打碎那张面具——他自己也分不清更想做什么。
"一路顺风。"最终他只说出这句,转身离开。
电梯下行时,苏迟的拳头砸在金属壁上。疼痛从指关节蔓延到心脏,但远不及那种无力感来得刺痛。无论他多么努力,永远无法真正进入江临的世界。
回到锐锋,苏迟径直去了张绍峰办公室。
"查查王世铭的底细。"他扔下文件,"还有,我要江临调职的内幕。"
张绍峰挑眉:"执念太深不好。"
"这是专业需求。"
"Bull**."张绍峰难得爆粗,"你盯着江临的样子,像饿狼盯着肉。"
苏迟没否认。也许他确实是头饿狼,而江临是那块永远够不到的肥肉。
嘉铭案如期开庭。没了江临,恒信团队节节败退。王世铭虽经验丰富,却不熟悉案件细节,几次被苏迟问得哑口无言。第五天庭审结束,法官明显倾向于锐锋的立场。
"赢了官司,丢了目标?"林妍递来咖啡。
苏迟盯着对面空荡荡的被告席——本该是江临的位置:"还没结束。"
当晚,张绍峰带来了意外收获:"看看这个。"他推过一个U盘,"王世铭的'特殊账本'。"
账本记录了恒信多年来游走法律边缘的操作,有些甚至直接涉及江瀚文。这种级别的黑料,足以摧毁恒信声誉,甚至引发监管调查。
"从哪弄的?"苏迟问。
"线人。"张绍峰意味深长地笑,"重点是,这些操作很多是江临经手的。如果曝光..."
"他会身败名裂。"苏迟接上下半句,胸口发紧。
U盘在手里像块烙铁。七年了,他终于握住了能摧毁江临的东西。但为什么没有预想中的快感?
回到家,苏迟将U盘插入电脑。文件一个个打开,江临的名字反复出现。有些签名他甚至能认出来——笔画走势与高中时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沉稳有力。
窗外开始下雨,水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倒计时。苏迟走到墙前,看着"江临档案"中心的那张哈佛毕业照。照片里的人眼神自信,嘴角微扬,完美得像个假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对着照片问,"家族、责任、联姻?"
照片自然不会回答。苏迟回到电脑前,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将这些发给监管机构,江临的职业生涯将遭受重创。但最终,他只是将文件加密保存,没有发送。
手机突然震动,香港号码。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听说你们赢了。"江临的声音,比北京时更沙哑。
"嗯。"苏迟握紧手机,"你看了庭审记录?"
"看了。"江临轻咳一声,"你表现得...很好。"
这个简单的评价让苏迟胸口发烫。七年了,他终于得到了江临的认可,即使是通过电话,即使是在对方被迫离开的情况下。
"U盘。"苏迟突然说,"你知道我拿到了什么。"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什么U盘?"
"别装了。"苏迟冷笑,"王世铭的账本,有你和你父亲的签名。"
长久的沉默。雨声透过电话传来,香港也在下雨吗?
"你想怎样?"江临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
苏迟盯着墙上的照片:"我要见你。当面谈。"
"不可能。"
"那就等着看明天的头条。"
又是一阵沉默。苏迟能想象江临此刻的样子——站在某个豪华公寓的落地窗前,金丝眼镜反射着香港的霓虹灯光,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什么。
"周六。"江临终于说,"深圳。具体地址发你。"
电话挂断,苏迟倒在床上,手臂遮住眼睛。他刚才做了什么?威胁江临?这违背了他自己定下的"堂堂正正"规则。但想到能再次见到江临,一种扭曲的快感从脊椎窜上来。
周五早晨,苏迟接到意外任务——锐锋派他去深圳处理一个紧急案件。巧合得像是命运的安排。
深圳的案子很简单,半天就解决了。傍晚,苏迟来到江临约定的地点——一家私人会所,隐蔽而奢华。前台核对身份后,领他来到顶层套房。
江临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深圳湾的夜景在他身后铺开,灯火璀璨如星河。他穿着休闲衬衫,没打领带,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比在北京时瘦了些,下颌线更加锋利。
"坐。"江临没转身,声音冷得像冰。
苏迟在沙发上坐下,注意到茶几上的威士忌——半瓶已经空了。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永远克制的江临。
"账本。"江临终于转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条件?"
苏迟没急着回答,而是打量房间——行李箱敞开放在角落,几件衣服随意搭在椅背上,床头柜上放着药瓶和笔记本电脑。这不像长期住宿的样子。
"你父亲知道你来见我吗?"苏迟问。
江临的嘴角绷紧:"直接说你的条件。"
"为什么被调去香港?"苏迟继续问,"因为和我走得太近?"
"够了!"江临突然提高声音,酒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顿,"要么开出条件,要么滚。"
苏迟从未见过这样的江临——情绪外露,几乎失控。他站起来,走到江临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拳之隔。威士忌的气息混着薄荷香气,扑在苏迟脸上。
"我的条件很简单。"苏迟轻声说,"告诉我真相。"
江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什么真相?"
"关于你。你的婚姻。你为什么屈服于你父亲。"苏迟逼近一步,"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江临后退,撞到落地窗上:"你疯了。"
"可能吧。"苏迟微笑,"但疯子才有机会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江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个熟悉的动作让苏迟胸口一紧。没有镜片的遮挡,江临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疲惫,眼角有细小的纹路。
"账本不全是真的。"江临终于开口,"有些签名是伪造的。"
"哪些?"
"我父亲的那部分。"江临重新戴上眼镜,"王世铭是他的白手套,专门处理那些...灰色业务。"
苏迟挑眉:"而你?"
"我负责洗白。"江临冷笑,"哈佛高材生,业界新星,完美无瑕的江公子...是最好的遮羞布。"
这个自称带着苦涩的自嘲,与苏迟记忆中那个骄傲的江临判若两人。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想触碰江临的脸,但后者躲开了。
"你的条件我满足了。"江临恢复冷静,"现在,把原件给我。"
苏迟摇头:"复印件已经存好了。"
江临的眼神瞬间变冷:"你——"
"但我不会用它。"苏迟打断他,"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
"因为..."苏迟顿了顿,"我想看你输得心服口服。"
江临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真正的笑,不是社交场合那种完美的假笑:"你还是老样子。"
"你也是。"苏迟指指威士忌,"虽然现在喝得更多了。"
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江临走到迷你吧前,拿出另一个杯子:"喝一杯?"
酒精下肚,话题从案件转向更私人的领域。江临谈到香港的工作——表面上是升职,实则是流放;谈到父亲的期望——与王氏联姻,巩固商业帝国;谈到自己的婚姻——持续十一个月,对方无法忍受他的工作狂和情感封闭。
"戒指呢?"苏迟问。
江临转动空酒杯:"扔了。"
"为什么结婚?"
"反抗。"江临简短回答,"我父亲不同意的人,我偏要娶。"
苏迟心跳加速:"谁?"
"不重要。"江临摇头,"最后我们都输了。"
夜深了,酒瓶见底。江临靠在沙发上,领口敞开,露出锁骨的一小片皮肤。苏迟的目光在那里停留太久,直到江临察觉,重新系上扣子。
"我该走了。"苏迟起身,突然有些不舍。
江临送他到门口,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苏迟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香港保重。"
"苏迟。"江临突然叫住他,"为什么收集那些关于我的...东西?"
这个问题悬在两人之间七年。苏迟转身,看着江临被酒精和疲惫柔化的眉眼:"因为我想了解你。全部的你。"
"现在你了解了。"江临轻声说,"满意了吗?"
苏迟摇头:"不。我了解的只是被困住的江临。"他指了指胸口,"真正的你还在这里面,我够不到。"
电梯门关上前,他最后看到的江临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反射着走廊的灯光,看不清表情。
回到酒店,苏迟打开电脑,删除了所有账本文件,只保留了一份加密存档。然后他给张绍峰发信息:"U盘是假的,没有价值。"
手机很快响起,苏迟没接。他走到窗前,看着深圳湾的夜景。某个角落,江临可能也正望着同样的灯火,想着他们刚才的对话。
这个念头让苏迟胸口发烫。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写下:"今天见到了真正的江临。他比我想象的更脆弱,也更...美丽。"
写完又觉得矫情,把"美丽"划掉,改成"复杂"。
窗外,一架飞机掠过夜空,可能是飞往香港的。苏迟突然很想买张票跟过去,但他知道那没有意义。江临的世界依然对他关闭,即使他现在握有打开门的钥匙。
"总有一天,"他对着夜空轻声说,"你会主动让我进去。"
手机亮起,一条香港号码发来的信息:"谢谢。——JL"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苏迟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回复:"不客气。记住,你欠我一次。"
然后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想象着江临读到这条信息时的表情——皱眉?无奈?还是...一丝微笑?
这个想象伴随他进入梦乡,梦里江临站在阳光下,第一次主动向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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