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三天。
苏迟站在恒信大厦对面的咖啡厅屋檐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打湿了衬衫领口。三天前那场对峙后,江临像人间蒸发一样——不接电话,不回邮件,连联合工作组的会议都派副手出席。
咖啡厅的玻璃窗映出苏迟阴郁的倒影。他看起来像个疯子,或许他就是。连续72小时,他轮流蹲守在恒信大厦、江临公寓和那家私人俱乐部,像个偏执的跟踪狂。但这次不是为了收集信息,而是为了确认一件事:他撕开的那道裂缝,是否真的存在。
傍晚六点,黑色奔驰准时出现在大厦门口。江临走出来,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完美得仿佛那天的失控从未发生。苏迟的心脏猛地收缩。他冲进雨里,穿过马路,在江临上车前拦住他。
"谈谈。"雨水顺着苏迟的脸颊流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江临的表情瞬间结冰:"让开。"
"就五分钟。"
"我跟你无话可说。"江临绕开他,却被苏迟一把抓住手腕。
触碰到江临皮肤的瞬间,苏迟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战栗。江临的手腕冰凉,脉搏却跳得飞快。这个发现让苏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在害怕?"
江临猛地甩开他的手:"荒谬。"他转向司机,"开车。"
车门关上,溅起的雨水打在苏迟腿上。他站在原地,看着黑色轿车消失在雨幕中,胸口像被撕开一道口子。但下一秒,他转身走向地铁站——他知道江临会去哪里。
车载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但江临依然感到燥热。苏迟抓住他手腕的触感挥之不去,那种灼热的温度像烙印一样刻在皮肤上。他烦躁地扯松领带,看向窗外模糊的雨景。
三天了,他依然无法平静。苏迟那些刻毒的话语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脑海里,日夜啃噬他的理智。更可怕的是,那些话语中隐藏的、令人战栗的真实——他确实是个囚徒,被家族利益锁链捆住的可怜虫。
手机震动,父亲发来信息:"明晚和王家的晚餐别迟到,思悦选了婚纱。"
江临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王思悦,他未来的妻子,一个优雅得体的名媛,和他门当户对。这段婚姻将巩固江王两家的商业联盟,是他作为继承人的责任。他应该感到满足,而不是...而不是被一个疯子的几句话搅得心神不宁。
车子停在私人俱乐部前。江临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走进去。这里是他的安全区,会员制,私密性强,苏迟绝对进不来。
"老位置,江先生?"经理恭敬地问。
江临点头,跟着经理走向他常去的包厢。路过大厅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一顿——苏迟,浑身湿透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黑发滴水,眼神阴鸷地盯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江临声音冰冷。
经理面露难色:"这位先生说是您的客人,有重要文件..."
"他不是。"江临转身就走,却被苏迟拦住去路。
"五分钟。"苏迟重复,声音比雨水还冷,"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愿意谈。"
江临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手臂。他盯着苏迟被雨水泡得发白的嘴唇,突然意识到这个疯子真的做得出这种事——跟踪他回家,站在他门外一整夜,就像高中时那样。
"五分钟。"江临咬牙道,转向经理,"安排个包厢。"
包厢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江临站在窗边,刻意与苏迟保持距离:"说吧。"
苏迟没动,任由身上的水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你逃了三天。"
"我很忙。"
"忙着准备婚礼?"苏迟冷笑,"还是忙着躲我?"
江临的呼吸一滞。苏迟的眼神太锐利,像能看穿他所有伪装:"如果你是来继续那天的羞辱——"
"我是来道歉的。"苏迟打断他。
这个出乎意料的转折让江临愣住了。他仔细审视苏迟的表情,寻找说谎的痕迹,但那张阴郁的脸上只有一种奇怪的、近乎痛苦的坦诚。
"我不该那么说。"苏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关于你的...选择。"
江临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没想到会从苏迟口中听到道歉,这个从不低头的男人。但下一秒,苏迟的话让他血液凝固:
"但我不会收回关于你父亲的部分。他确实把你当商品交易。"
江临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间到了。"
"江临。"苏迟上前一步,雨水从他发梢甩落,"你真的甘心吗?"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江临最脆弱的地方。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但他别无选择。恒信的命运,家族的声誉,父亲的期望...这些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却也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出去。"江临的声音冷得像冰,"否则我叫保安。"
苏迟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时回头,"但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面对真实的那天。"
门关上,江临跌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苏迟的话像回声一样在脑海中回荡:你真的甘心吗?真的甘心吗?甘心吗...
不,他不甘心。但这个答案他情况紧急...
永远不会挂断电话,苏迟最后看了一眼俱乐部灯火通明的窗户,转身走向地铁站。江说临可以等,但职业危机不能。
锐锋会议室灯火通明。张绍峰脸色凝重地推过一份文件:"恒信提交了这些,声称我们客户在跨境转账时伪造了银行印章。"
苏迟快速浏览文件,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证据看起来很扎实,如果属实,不仅客户会败诉,锐锋的声誉也会受损。
"有问题。"苏迟出口迟指着其中一页,"这个签名格式不对,恒信用的可能是篡改过的版本。"
张绍峰摇头:"鉴定科初步判断印章是真实的。"
"那就再鉴定一次。"苏迟合上文件,"这案子有问题,恒信突然发难,时机太巧了。"
"巧什么?"
苏迟没回答。巧在他刚撕开江临的伪装,巧在他发现恒信和王家的资金异常...但他不能告诉张绍峰这些私人恩怨。
"交给我。"苏迟站起身,"我需要去趟资料室。"
资料室彻夜未熄的灯光见证了苏迟的疯狂。他翻遍了所有相关案例,寻找任何可能的漏洞。凌晨四点,当他揉着酸涩的眼睛时,电脑屏幕上一则旧新闻引起他的注意——三年前一起类似的跨境纠纷,恒信代理,当时的主办律师是...王世铭。
"王世铭..."苏迟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他迅速调出之前调查的恒信账本,找到王世铭经手的。
几个项目。交叉对比后,一个惊人的模式浮现:每当恒信有异常资金流动,王世铭就会出现在相关案件中,而案件结果往往对恒信极其有利。
"操。"苏迟猛地站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这不是巧合,这是系统性的操控!而江临...江临知道吗?
他抓起外套冲出门,顾不上现在是凌晨几点。他需要见江临,立刻。
凌晨五点的电话铃声刺破寂静。江临从浅眠中惊醒,摸索着接起电话:"喂?"
"江律师!"助理的声音惊慌失措,"出事了!明诚案对方提交的新证据被媒体曝光了,现在全网都在传恒信伪造文件!"
江临瞬间清醒:"什么?我们没向媒体泄露任何!"
"不是我们!是...是锐锋那边有人匿名爆料,还附上了所谓的'内部文件'。证监会已经启动调查了!"
江临的血液凝固了。锐锋...苏迟。一定是苏迟的报复,为了那天的冲突,为了那封请柬...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进心脏。他早该知道那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召集危机小组,一小时后办公室见。"江临挂断电话,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快速洗漱换衣,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刚走到门口,门铃响了。江临皱眉,透过猫眼看到一张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脸——苏迟,浑身湿透,眼睛布满血丝,像头困兽。
"滚开。"江临隔着门冷声道。
"听我说完。"苏迟的声音沙哑,"明诚案的爆料不是我做的。"
江临冷笑:"你觉得我会信?"
"我查到些东西。"苏迟从门缝塞进一个U盘,"王世铭的'操作模式'。这次事件的手法和他过去经手的案子如出一辙。"
江临盯着那个U盘,心跳加速。王世铭是父亲的亲信,如果真如苏迟所说...不,这太荒谬了。父亲不会拿恒信的声誉冒险。
"为什么帮我?"江临没接U盘。
"我不是在帮你。"苏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奇怪的颤抖,"我是在看戏。高岭之花被自己人背叛,一定很有趣。"
这句话本该激怒江临,但某种奇怪的直觉让他捕捉到了苏迟迟站在俱乐部外的雨中,浑身湿透却感觉不到冷。刚才江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动摇,比任何胜利都更让他心跳加速。那道裂缝确实存在,只是被埋得太深,深到连江临自己都不敢承认。
手机震动,张绍峰发来消息:"查到些有趣的东西,关于恒信和王家的。"
苏迟眯起眼睛,雨水打在屏幕上,模糊了那些小字:恒信近期一笔巨额资金流向开曼群岛,与王家某个离岸公司有关。表面是正常投资,但时间点微妙——正好在江临与王思悦婚约公布后一周。
"继续查。"苏迟回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江临是被迫的,那么这场联姻背后,一定有更多肮脏的交易。
雨越下越大。苏迟决定去江临公寓外守着,他需要确认一件事——江临今晚会不会去见未婚妻。但刚走到地铁站,一通陌生来电打断了他的计划。
"苏律师吗?"一个女声急切地说,"我是林妍,张律师让我通知您,明诚案有新进展,需要您立刻回所里。"
苏迟皱眉:"什么进展?"
"对方提交了新证据,指控我们客户伪造文件。张律师说语气中的异样。他猛地拉开门,正对上苏迟通红的眼睛——那不是报复的快意,而是...担忧?
两人对视一秒,苏迟迅速别过脸:"爱信不信。"
江临接过U盘,指尖碰到苏迟冰冷的手,触电般缩回。他转身走向书房,没有关门——默许苏迟跟进来。
书房里,江临插入U盘,快速浏览文件。随着阅读深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迟的发现太具体、太准确,不可能是编造的。这些证据表明,王世铭长期为江瀚文处理灰色交易,而这次明诚案,很可能是父亲为了打压锐锋而设的局。
"你父亲知道你在查这个吗?"苏迟问。
江临摇头,胸口发紧。如果父亲真的不惜牺牲恒信声誉来打击对手,甚至不惜让他这个儿子陷入职业危机...这个可能性让他呼吸困难。
"我需要核实这些。"江临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你可以走了。"
苏迟没动:"你知道我没必要帮你。"
"那你为什么来?"
"我说了,我——"
"想看戏。对。"江临冷笑,"那你现在满意了?看到我这样?"
苏迟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江临的手腕:"不。"他的声音低哑,"我想看的是你挣脱枷锁的样子,不是被自己人捅刀。"
江临僵住了。苏迟的手心滚烫,脉搏在他指尖下狂跳。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雨水味和淡淡的咖啡苦香。这个距离太危险,江临应该推开他,应该冷声呵斥,但某种奇怪的力量让他动弹不得。
"你发烧了。"苏迟突然说,另一只手贴上江临的额头。
这个触碰像火一样烫。江临猛地后退,撞在书桌上:"出去!"
苏迟收回手,眼神复杂:"核实完那些资料,你会明白的。"他转身走向门口,"顺便说,婚礼请柬我收到了。我会去的。"
门关上,江临跌坐在椅子上,心跳如雷。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烫得吓人。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苏迟刚才的眼神——那种扭曲的、炽热的、近乎痛苦的情感,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筑起的所有防线。
电脑屏幕上的文件依然亮着,那些冰冷的证据无声地控诉着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被自己的父亲利用了。而揭露这一切的,竟然是他最想摆脱的那个人。
江临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取消今天所有会议。还有...查一下王世铭最近三个月的所有行程和通讯记录。"
挂断电话,江临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犹豫片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旧信封——里面是高中时的几张照片。最上面那张是毕业典礼,角落里,苏迟阴郁的侧脸模糊但清晰。
江临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身影,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口蔓延。十年了,这个偏执的追逐者从未放弃,而他...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抵抗什么。
窗外,雨停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江临收起照片,重新戴上眼镜,表情恢复冷静。但内心深处,那道被苏迟撕开的裂缝,正在无声地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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