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烛影摇红。
沈青瓷自一场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她扶着雕花床沿坐起,胸口剧烈起伏,梦中种种仍历历在目:夫君冷漠的背影,那女子得意的笑容,自己病榻缠绵无人问津的凄凉,最后是三尺白绫结束的短暂一生。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但今夜格外清晰真切,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小姐又梦魇了?”守夜的丫鬟云袖急忙掀帘进来,点亮了床头的莲花灯。
暖黄的光晕照亮了闺房,沈青瓷微微定神。她是吏部侍郎沈家的嫡女,年方十六,正值议亲之时。父亲属意的新科状元陆明渊,她曾在花会上见过一面,确实风姿俊逸,才华横溢。
可梦中那人,正是陆明渊。
“什么时辰了?”沈青瓷轻声问道,声音还带着梦醒后的沙哑。
“刚过四更,小姐再歇息会儿吧。”云袖为她斟了杯温水。
沈青瓷接过茶盏,指尖微颤。梦中那种心如死灰的痛楚太过真实,让她无法等闲视之。她抬眼望向窗外,雨声渐歇,天边泛起鱼肚白。
“替我梳妆吧,今日要去姨母府上赏花,迟了不好。”
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眉眼间带着几分病弱之气,却难掩天生丽质。沈青瓷望着自己尚显稚嫩的面容,想起梦中那个形容枯槁、泪尽而亡的女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小姐可是冷了?”云袖关切地问。
沈青瓷摇摇头,目光落在妆匣中那支白玉簪上。梦中似乎也有这样一支簪子,是陆明渊送她的定情信物,后来却被那女子掷地踩碎。
“今日不用玉簪了,换那支碧玺珠花吧。”她轻声吩咐。
抵达姨母府上时,已是巳时。园中百花争艳,宾客云集。
沈青瓷刚下车轿,便见姨母满面春风地迎上来:“青瓷可算来了,快里面请,今日可有贵客要为你引见呢。”
她心中微微一沉。梦中场景也是如此,姨母设局让她与陆明渊“偶遇”,后来才知,姨母早已收了陆家的厚礼,一心促成这门亲事。
果然,穿过回廊,在水榭中与几位闺秀说话时,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陆明渊正与几位朝中官员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尽显才子风范。
“那不是新科状元陆大人吗?”身旁有女子小声惊呼,“果真一表人才。”
沈青瓷却如坠冰窟。梦中初见他时,自己也是这般惊艳心动,却不知这翩翩君子皮下,藏着一颗何等薄情的心。
她转身欲避,姨母却已经扬声唤道:“陆大人也在?真是巧了,快来见过我家外甥女青瓷。”
陆明渊闻声转头,目光落在沈青瓷身上时,眼中掠过一丝惊艳。他稳步走来,彬彬有礼地拱手:“沈小姐,久仰芳名。”
梦中初遇,他也是这般说的。沈青瓷记得自己当时羞红了脸,低声回礼,从此一眼万年。
但此刻,她只微微屈膝,语气疏离:“陆大人。”
陆明渊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冷淡,却仍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今日得见小姐,实乃明渊之幸。不知可否邀小姐一同赏莲?听说侯府莲池中有一株并蒂莲,甚是珍奇。”
梦中亦有此节。二人赏莲时被众人撞见,不久流言四起,不得不定下亲事。
沈青瓷正欲婉拒,姨母却已经连声应允:“难得陆大人有此雅兴,青瓷,你就陪大人去看看吧。”
她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如此,青恭敬不如从命。”
莲池在花园深处,一路行去,花香袭人。陆明渊谈吐风雅,不时引经据典,若是寻常闺秀,早已倾心不已。
沈青瓷却心不在焉,盘算着如何脱身。行至曲桥中央,她忽然驻足:“陆大人,我似乎将团扇落在水榭了,需得回去取。”
陆明渊微笑:“无妨,我在此等候小姐。”
沈青瓷转身离去,却不走原路,而是绕道假山小径。她记得梦中与陆明渊赏莲后,就是从这条小路返回,恰好被前来寻她的女眷们撞个正着。
果然,行至假山深处,忽听得女子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若是继续前行,必定与她们相遇,若是后退,又恐遇上追来的陆明渊。
情急之下,她瞥见假山一侧有个隐蔽的洞口,似是园丁存放工具之所,忙闪身躲入。
洞内狭窄昏暗,她屏息静气,听得外面人声渐近。
“刚才明明看见陆大人往这边来了,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不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正是姨母的心腹丫鬟。
“或许是我们看错了,回去吧,夫人该着急了。”另一个声音回应。
脚步声渐远,沈青瓷刚松了口气,忽然洞内深处传来细微响动。她心中一凛,莫非是蛇鼠之类?
回头望去,黑暗中隐约有个人影晃动。她吓得后退一步,脚下不慎踢到石块,发出清脆声响。
“谁在那里?”一个低沉男声喝道。
沈青瓷转身欲逃,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手腕。她惊惶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那人从暗处走出,月光照亮他的面容。沈青瓷怔住了——这不是那个名满京城的皇商顾长安吗?他怎会在此?
顾长安显然也认出了她,立即松开手,后退一步行礼:“沈小姐恕罪,在下不知是小姐在此。”
“顾公子为何躲在此处?”沈青瓷疑惑地问。
顾长安苦笑:“说来惭愧,我是避人而来。今日宴请,几位大人非要为我做媒,我推脱不得,只好寻机躲藏。”
沈青瓷不禁莞尔:“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洞外忽然又传来人声,这次是陆明渊在唤她的名字:“沈小姐?你在何处?”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若此时出去,被人看见他们独处在暗洞中,更是百口莫辩。
“得罪了。”顾长安忽然低声说,接着推开洞内另一侧的石板,竟露出一条暗道:“这是侯府旧时的秘道,通往园外。小姐请先行。”
沈青瓷惊讶不已,但听得陆明渊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及多想,弯腰钻入暗道。顾长安随后进入,轻轻合上石板。
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沈青瓷忽然想起梦中一幕:自己被困火海,也是有一条秘道得以逃生。那时救她的人,背影似乎与眼前的顾长安重合。
“小姐知道路吗?”顾长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请随我来。”
他在前引路,沈青瓷紧随其后。不多时,前方出现亮光,出口竟是一条僻静小巷,早已备好一辆朴素马车。
“小姐的丫鬟在何处?我可派人去接应。”顾长安问道。
沈青瓷这才想起云袖还在侯府,但此刻回去恐怕自投罗网。她犹豫片刻,忽然下定决心:“可否劳烦公子送我到城南沈家老宅?”
梦中她沦为怨妇,无人相助。但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顾长安眼中闪过讶异,却不多问,只点头应允:“荣幸之至。”
马车驶离侯府,沈青瓷掀帘回望,只见陆明渊匆匆从侯府大门走出,四处张望,面色焦急。
她放下车帘,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那个任人摆布的沈家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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