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靳之妤手扶着脑袋,眯着眼,试图缓解昏昏沉沉的症状。
人还迷迷糊糊的,略略打量了下四周,看粉白相间的被子和天空蓝的吊顶,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医务室。
手往后撑,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躺在床沿枕着自己手肘已经熟睡的林汀。
脑瓜子消化了一下眼前的信息,蹭地一下回过神,眼睛瞪得圆滚滚,开始忖。
体测不会又晕倒了吧,那,是林汀送自己过来校医室的吗。
可她……有有点沉,还有点臭。
想着,手指捻着衣襟凑到鼻子前嗅了嗅,还好,没什么味道。
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林汀面前那么多包袱来讲。
或许是刚刚推的葡萄糖起了效果,也或许是难得看到女神的睡容,靳之妤闭上了翕张着准备叫醒她的嘴唇。
睡着的林汀看起来好乖啊,就,很乖很乖,让她很想去疼她,你们能懂吗。
立体的五官舒展在她小小的脸蛋上,很宁静,睡得很安稳,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扎着的低马尾因为俯身的动作头顶的头发被捧起一个很呆的弧度,在窗户透出来的阳光下是浅棕色的,看起来好软乎,她好想rua。
再往上,她看到了助听器下突兀的殷红,大抵是戴太久了的原因。
靳之妤鬼使神差地凑近脑袋,上手,准备将它摘下来。
就在她碰上它的那一刹,手突然被稳稳地抓住。
林汀用一脸睡眼惺忪,但无措里又带有一丝的警惕的眼神,就这么撞上了她有些狡黠的眸子。
靳之妤突然好想使坏。
于是抽出被握住的手,在从刚刚开始就窥探已久的呆毛上rua了rua。
“醒啦。”她有些得逞道,声音带有一丝她自己都意思不到的缱绻,却被带着助听器的林汀通通收入耳里,接着撞进心底。
心跳忙不迭地漏了一拍。
“嗯”鼻音很重。
林汀不太自然地应着她,等到靳之妤的手离开,她才慢慢直起身来,捡起掉落在地的鸭舌帽,将靳之妤残留下来的余温和她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愫一同压在了帽檐下。
“谢谢你呀,学姐。”靳之妤支起身来靠上床背,“就是……又再次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嗯?”林忖了忖,才意识到她在讲什么,“没事没事。”
“下次跑步前两三个小时要补充点糖分。”林汀补充,声音有点严肃。
靳之妤看到她先是呆呆的状态再演变成一本正经,实在是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正准备说点什么逗逗她,帘子突然被拉开一个小缝,校医露出一个眼睛抵着洞口。
“醒啦,方便进来看一下吗?”校医对着她俩轻声道。
靳之妤和林汀两人面带疑惑地四目相对,还是靳之妤先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掩了掩根本收不住的嘴角,“方便的校医,进来吧。”
林汀还是很懵,但也还是很克制地跟医生对视点头示意。
“现在还有感觉到头晕吗”,医生走到床边的另一侧,凑近检查着靳之妤的状态,“体测前没吃东西吧,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危险的呀,低血糖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的还会导致休克。”
靳之妤带着满溢的笑容点了点头。
“还笑呢同学,你看吧,不爱惜自己,”校医侧着头,下巴往林汀那边仰了仰,又回看靳之妤,“总让自己女朋友担心。”
女朋友!校医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啦。
林汀愣住了,嘴唇翕张,欲言不言的,耳朵还很红,这次不止左耳,右耳也是。
“我们……”靳之妤刚想辩解,就被打断。
“哎呀,有什么好害羞的,到底记住没啊,记得按时吃饭,我可不想在这里在看到你们两人了。”医生将手揣回口袋,眼神来回往两人之间放。
“啊,哦,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医生拜拜。”天知道她刚刚只是想顺着医生的滑滑梯接个梗,谁想到人家那么前卫啊,还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地叫。
她心虚地撇了撇林汀,还好,估计这样的大学霸从小就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嗯,有道理,又把自己说通了,哎呀,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啦。
“那,走吧我们。”靳之妤在心里敲了敲了拍子,起身,将被褥叠好,四个角对齐,甚至往后偏了偏检查了一下,感觉还不够,又倾身用手捋了捋上边的褶皱,才转过头朝林汀招了招手。
林汀就她口中所谓的水深火热事件中,总结了一下:
靳之妤是一个非常有自己小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林汀觉得应该是花攒锦簇的。
想法像颜色一样百花齐放,里边充满无限可能,难堪的、严峻的事在她面前根本排不上号,她只会把她的关注点放在她想要关注的事情上。
没人能困住她的。
靳之妤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地板上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在形影相吊着,便疑惑地回了头。
看到落在后边看着自己发呆的林汀,她也没客气,嘟着嘴跺步回去,毫无顾忌地拉起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路过校医还伸出手拜拜了一下,被握住手跟在后边的林汀还没反应过来,也客套地朝校医点头示意。
“嘁嘁嘁,这些小年轻,真以为我那么古板啊,还欲盖弥彰呢,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明显啊。”校医用意味深长且只会在磕糖的时候会露出的眼神目送他们离去,然后继续刷着她cp的时间线。
从医务室出来已经接近七点了。
即将消失在无尽天边的太阳绽着光晕,暮色降临,蓝调时刻,琥珀色的余晖混在其中,像极了分层的鸡尾酒,和一封热恋期的蓝色情书。
而日落,就是少女精心挑选的火漆印。
靳之妤看着这油画般的天空,自然地松开了林汀的手,“好美啊。”
正准备掏出手机,摸了摸两个空寥寥的口袋,才想起来书包还放在跑道上。
于是她转头,问林汀可不可以借她手机一用,还佯装委屈,古言古语道,“小女子改日必将以重礼回报。”
觉得不够,还装腔举起拳头意思了一下。
林汀没吭声,点头将手机递给了她。
打完电话,靳之妤还乘着路灯再次检查了一下林汀的手机边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焦虑症之类的,老是怀疑这怀疑那,就像平常出门前明明关了总闸,在外却还是一步三回头地去想到底关没关。
两人就这样沿着校道漫步,时而并肩走,时而靳之妤会刻意地落在后边,看着两人的影子嬉戏。
微风轻轻地吹,一股浓郁的桂花香迎面扑来,靳之妤一个大跨步落地,转过身,面对着林汀倒着走。
“学姐,我们算朋友了,对吧。”她试探性地问,眼里充满了期待。
“嗯。”林汀将耳缝坠出的碎发掖回耳后。
“那,”靳之妤停了下来,待林汀与她同频,侧过身,继续道,“我可以问一下关于你耳朵的事情吗?”
“如果方便的话。”她补充。
林汀抬头,又低了下来,帽檐投下的一大片阴影盖住了她的眼眸,衬托出她白皙的脸庞。
“右耳全聋,左耳佩戴助听器听力可以达到正常人的水平。”声音很淡,像是寂静的湖水般无波澜,仿佛在陈述着意见无关紧要的事情。
“刚出生那会发烧引发的脑炎,没及时处理导致的。”她忖了忖,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了,就没开口了。
虽说靳之妤这个人思维很跳脱,可她真的有点不会安慰人。
但她知道,真诚才是必杀技。
“学姐,”她的声音柔下几个度,“我真的觉得,你特别特别的勇敢。”
大概有点好奇她为什么这么说,林汀微微侧头,对上她的眼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靳之妤也觉得自己开了个好头,抬起头望着那一颗一闪一闪的北极星,“你看,大家提到你的第一反应会是’林汀可是我们学校的大明星啊,不仅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获得了专利还开了一家咖啡厅,而且她人长得秀气的咧。’。
“而不是’林汀啊,哦,她耳朵有点问题,虽然人长得不错吧,但看起来有点冷。’这种话。”
这话也没说错吧嘿嘿,林汀不语的样子确实冷飕飕的。
“你是通过自己实实在在的努力让大家去注意到你在科研方面的硬实力,而不是通过所谓的卖惨来取的别人的关注。”
“这不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照进现实了嘛,事实证明,你就是命中注定成大事的那个天选之女。”
“好酷啊,林汀学姐。”
“还有就是,”靳之妤有点不好意思,手背到身后,对上林汀的眼睛,“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靳之妤是那种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女孩,别人只要稍微对她好一丢丢,她就会不假思索地示好,更何况林汀将这么私密的事情说了出来,她没理由不表达些什么。
而且这些,都是真心的,绝无半点虚言。
“那,我们算是好朋友了吗?”林汀咬着这个“好”字。
好严谨啊,靳之妤不禁感叹,自己之前根本没觉得朋友和好朋友之间存在什么质的区别。
但林汀说的话就是权威,拜托,学姐想和她做不仅仅是朋友的好朋友耶,心里的小人已经激动到旋转跳跃闭着眼了。
“当然啦。”靳之妤的尾音来了个千回百转,像狐狸尾巴一样高高跷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雀跃。
“嗯。”林汀应,声音小小的还带有一丝隐隐的笑,不仔细听的话根本捕捉不了。
靳之妤当然没有捕捉到,左顾右盼的,一会摸摸小草,一会赏赏月,没个消停。
路过一段黑漆漆没什么光亮的小径,靳之妤终于停了下来,看起来有点害怕,往林汀那侧靠了靠。
两人靠得很近,近到林汀闻到她衣服出了汗,湿了又干的潮腻感,不算难闻。
倒是靳之妤这个狗鼻子,捕捉到一丝熟悉的香味又开始疯狂摇尾巴,“学姐,你真的不用香水吗,可你身上,真的好香啊。”
前面有个台阶上坡,林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嗯,没有用。”
“哦哦。”
“对了,你跟我回趟店里吧,给你买的裤子已经到了。”林汀摸了摸口袋,突然想起。
其实靳之妤的本意根本不是想让林汀赔她裤子的,但都说两人是好朋友了,拒绝学姐的话,好像有点残忍了,“收到收到。”
接下来回店的路上两人基本没交流,只是并肩慢步着。
她们的身影被路灯投到地上拉长着,带有丝丝热气的晚风抚过,简单的基础穿搭,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靳之妤突然哼起了最近很火的小曲。
——场景两个人一起散着步,我的脸也轻轻贴着你胸口。
呃,一半一半应景吧。
林汀看着靳之妤优哉游哉的侧影,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抿。
这是她大学四年来,第一次在校园里有了落到实处的归属感,因为有她在,这个夜晚变得如此特别。
所以她无比庆幸,四年前的残夏,即便是怀揣着无数的心事与顾虑,仍不顾一切地填上屿州大学的招生代码,作为她的第一志愿。
【MòFish】这个时间已经打烊了,只留下招牌处的照明灯。
与街上其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同,这是一盏幽蓝色的灯,阴影投在地上,呈现出小鱼的形状。
店门口有三级台阶,从下往上数,靳之妤站在第一级,林汀站在第三极。
看着在摸索着钥匙的林汀,靳之妤闲来无事地踮起脚尖,举着手掠过自己的头上方直直往她那边去,比这两人身高的差距。
按照靳之妤自己理想的状态,她是得和林汀持平等高的,就,成稳稳的地平线那种,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林汀回过头,刚好抓住了做着小动作的她,招牌灯的小鱼映在她注水眸子上,很亮,很美。
她突然觉得,美丽动人这个词不是在夸张,此刻她的心跳不受控地噗呲、噗呲,像从玻璃汽水罐底部滋滋往上泡的气泡,有点酸、还有点涩。
竟莫名其妙地想着靳之妤会不会特意去买这种特别的美瞳来带。
“是没带钥匙吗,还是路上掉了。”靳之妤看着面前两手空空的林汀,有点急。
如果真的掉在操场上,那她就是罪魁祸首了,求求了,千万别。
林汀看着她焦虑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不用担心,应该是落在家里了。”
“要不,我们先吃晚饭,等会我叫清清送过来。”林汀看了看那家刚开业的茶餐厅,将被搓红了的手指藏了起来。
“可以啊。”靳之妤真的好饿,输入体内和吃进体内的完全不一样,“就这价茶餐厅吧,听说还不错。”
“嗯,走吧。”林汀将手揣进口袋,跨下台阶。
她今天的穿搭很随意,白t加上阔腿牛仔裤,但就是很有感觉啊,那小手一插,那帽子一带,就缺个口罩,直接成大明星了好吧。
还得是肚子咕噜咕噜的打鼓声止住她的天马行空,正准备往前跨步,余光里撇到街对面一个很熟悉的身影。
伸出头眯了眯眼看,是段昱。
对面的女孩也看到了她,大喊,“靳之妤,我在这。”
哎呀我去,怎么有种被熟人喊全名的羞耻感啊,段昱怎么回事,平时也不这么叫她的。
林汀也注意到了街对面的喊声,回头看着正把一条腿悬在空中的靳之妤,有点疑惑。
“那个,”靳之妤有点愧疚,扭扭捏捏地收回腿跺着地板,“我忘记我约了我好朋友,我的包在她那边。”刚刚那个电话就是打给段昱的。
林汀也没恼,有种预料之内的运筹帷幄感,“没事,那我们下次再说吧。”
“好的学姐。”靳之妤又乐呵上了,“学姐beybey。”
林汀点头,没说话,保持着插着口袋的样子目送她过马路,可没想到,走到半路的靳之妤又蹭蹭蹭地跑了回来。
“学姐,”靳之妤有点喘,“既然我们是好朋友的话,你可以叫我小鱼,就那个。”
她伸出右手,现实拇指、小指相捏,指尖朝上,表示“小”,接着将右手横立手背向外,向一侧模仿鱼游动般移动着,表示“鱼”字。
小鱼。
嗯,她记住了。
看到林汀点头,靳之妤没有遗憾地再次出发。
看着拐进小区的靳之妤和另外一个女孩,林汀抿了抿唇,踏向她刚刚走过的同一条路。
“叮——”信息提示音。
林汀解锁,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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