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境之内,死寂吞没了所有声响。
既铃喘着粗气,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轮椅上的身影。他竟还在原处,指尖夹着密信,淡漠得仿佛外面的厮杀与他无关。
既铃还是捕捉到了,他深黑眸子里那一丝极淡的、了然的讥诮。
“喂!别愣着了,你哥哥造反了!”既铃一口气冲到他跟前,急得去拽他的轮椅扶手,因为跑得太狠,胸口疼得发炸。
容渊缓缓抬眼,漆黑的瞳孔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道:“与我何干。”
“你!”既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人是冰块成的精吗!
就在这时,入口处的喊杀声猛地逼近!杂乱的脚步声、刀剑磕碰石壁的刺耳声通通涌进来,追兵到了!
“没时间跟你耗了!”既铃一咬牙,也管不了他乐不乐意,猛地蹿到他轮椅后面,推着就往深处冲:“你想死我还不想呢,你肯定知道别的路!指路!”
“别动!”轮椅猛地被推动,容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被既铃打乱了节奏的容渊只好无奈地忍着,让她继续推他自己跑——毕竟他已经远离了幽境穿梭通道。
几乎就在同时,入口处黑影乱晃,几名黑衣死士当先扑入,目光瞬间就锁住了两人,二话不说,提刀便扑来!刀光直劈既铃后心!
既铃吓得头皮一阵发麻,拼了老命想把轮椅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而坐在轮椅上的容渊,面对身后索命的刀锋,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他甚至懒得回头,只在那凛冽刀锋要碰上既铃后背的刹那,手指随意地在轮椅扶手内侧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机括响动。
咻咻咻——!
一时间,无数短弩从他们头顶、两侧的石缝里暴射而出!劲力刁钻,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劈头盖脸地将冲在最前的几名死士罩了进去。
“呃啊——!”
惨嚎声炸响!那几人瞬间被弩箭扎成了筛子,脸上惊愕的表情刚凝固,人就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后面涌进来的追兵被这变故骇得脚步一顿!
容渊的手指又轻轻地拂过另一个凹点。
轰隆!
一块巨山般的钟乳石竟从入口上方砸落!碎石烟尘轰然四溅,虽没把路彻底堵死,却也瞬间把通道堵得只剩一条缝,将外面的大部队硬生生噎在了后头。
既铃看得目瞪口呆,后背冷汗唰地一下湿透了衣襟。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鬼地方哪是什么幽境,根本就是一座吃人的陷阱!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才是操纵所有陷阱的那个猎手!
“走。”容渊抬手,指向一处被厚厚苔藓遮住的石缝,“那边。”
既铃哪还敢废话,使出吃奶的劲儿推着轮椅冲进那条窄道,将身后的怒吼和混乱猛地甩开。
就在这时,一道哨声响彻而来。既铃没敢多想,推着容渊顺着通道一路向下,通道越来越陡,轮椅简直要飞起来,既铃跌跌撞撞几乎要被甩脱手。
“扶手,压下去。”容渊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恨。
既铃手忙脚乱地照做,轮椅速度稍缓,但下冲的势头依旧吓人。前方透来微光,是出口!可随之灌入耳朵的,是轰隆隆几乎要震破耳膜的滔天水声!
冲出通道的刹那,既铃的心猛地一沉,直坠下去——
出口外,借着漫天发光根须的微光,她看见前方是万丈绝壁!绝壁之下,是漆黑无底、咆哮轰鸣的地下暗河。一条残破的天然石桥通向对岸,却在中间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他们的轮椅,正被巨大的惯性拖着,猛地冲向悬崖!
“跳!”容渊厉声喝道。
既铃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松手。就在轮椅要冲下悬崖的瞬间,她看见容渊被巨大的惯性猛地抛起,向前栽去!
几乎想也没想,既铃猛地扑上前,张开手臂死死抱住了他。极致的惊恐之下,她周身一股微弱却温热的暖流自顾自地流转起来,笨拙地想将两人裹住。他们一起滚落,重重摔在悬崖边湿滑的岩石上。
轮椅坠入下方的黑暗,瞬间就被吞没。
“咳……”摔落时的撞击让她眼前发黑,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肋间的钝痛,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被自己死死箍在怀里的人,“你……你没……”
话没问完,她愣住了。
容渊被她整个抱在怀里。少女的身体温热、柔软,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暖香,蛮横地撞破他十五年冰封死寂的世界,烫得他指尖都微微一颤。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奇特却微弱的暖流。他常年冰封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裂开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
危险并未解除。既铃为了护住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悬空!
容渊猛地回神,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固定彼此。可就在下一刻,崖边湿滑的岩石根本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既铃稍一动弹,身下的石头猛地一松,彻底崩塌!
“啊——!”
既铃的惊叫刚冲出喉咙,就被崖下轰隆的水声吞了个一干二净。心脏猛地一空,像是直接从嗓子眼掉进了脚底。
完了,这下玩脱了!她脑子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失重感猛地攫住心脏,冰冷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死亡近在咫尺!
高度下坠的瞬间,既铃只觉一股灼热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口炸开!炽烈的暖流汹涌奔腾,蛮横地流窜向四肢百骸!
嗡——!
一层并不刺眼、却异常温暖的火红色光晕自她皮肤下浮现,猛地将两人包裹其中。下坠的势头竟被这股柔和力量微妙地一托,缓了一缓!
“呃……”既铃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仍撞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痛得她眼前发花,但那能摔成肉饼的坠势的确减缓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容渊,两人“砰”地一声,狠狠砸进冰冷刺骨的暗河里,水花四溅。
“咳……我、我不会水啊!咕噜噜……”河水一股脑地往她鼻子耳朵里灌,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她胡乱扑腾着,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容渊的胳膊,另一只手瞎刨着往想象中的岸边挣扎。
那股炽热暖流,仿似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顺着她紧抓着他的掌心,毫无保留地、汹涌地灌入了容渊的体内。
“!这里?”容渊在水中猛地一震,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种……他早已遗忘的,属于“活物”的暖意。它如此蛮横,直接捅入他早已被断言死寂、冰封了的经脉寒潭之中!
“咔嚓——”
仿佛能听到冰层碎裂的细微声响。一股短暂剧痛过后,带来的竟是一种让他头皮发麻酥痒的畅通感。
容渊明显感觉到他的腿开始有知觉,紧接着冰冷的河水与暖流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既铃拖拽着容渊,对他的异常毫无所觉。她只剩拼命向上挣扎的本能。
哗啦——!
两人终于破水而出。既铃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鼻涕一齐流,像条死狗一样拖着容渊,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一块凸出的岩石。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先把他推上去,自己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彻底瘫在岩石上,大口喘气。
“没……没死成……”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侧过头,透过湿漉漉的头发缝去看容渊,“喂……你、你没事吧?”
容渊背靠在岩壁上,墨色长发湿透,几缕黏在苍白的脸颊边,气息微乱。他没有立刻回答。那双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既铃,有震惊,有困惑。
他的指尖轻轻地蜷缩了一下,小心地确认着那残留在腿部的暖意。
就在这时,崖壁上方传来细碎的石子滚落声以及一道焦急的呼喊:“殿下!”
既铃一个激灵抬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悬崖边缘,正焦急地向下望来——是简丰!
“简丰!这儿!我们在这儿!”既铃几乎是扯着嘶哑的嗓子喊出来的,激动得差点又滑进水里。
“殿下!您没事吧?”简丰的声音带着着急。
容渊闻声,目光从既铃身上移开。再抬眸时,眼底所有的情绪已收敛得滴水不漏,又变回了那副深潭无波的淡漠模样,只极轻地应了一声:“无碍。”
他下意识地想移动身体,想要站立——他能意识到,断绝多年的经脉,已在方才那无人察觉的触碰间,悄然接续。
“别乱动!”既铃赶紧按住他,“腿都断了,还不老实。”
容渊:“……”
崖上的简丰见状,利落地取出绳索固定,将另一端抛了下来。“小孩,接着。”他声音沉稳,压低了传来,“抓紧绳索,我拉你们上来。”
既铃瞪着简丰,看着垂落的绳索,又看看靠在岩壁上、虚弱的容渊,认命地吸了吸鼻子。“晚点再跟你算账。”
她挣扎着爬起来,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伸手将绳索在容渊腋下仔细绕了几下,打了个结实的结,确保不会松脱。
“拉吧!”她朝上面喊了一声,一边用手托着容渊,防止他被拉上去时磕碰到岩壁。
简丰臂力惊人,沉稳地将容渊缓缓拉上悬崖。
既铃在下面仰着头紧张地看着,直到确认容渊安全抵达,她才将再次抛下的绳索系在自己腰间。当双脚终于重新踩在断崖的地面上时,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简丰已经将容渊安置在一旁,正低头检查他的情况。
“冷,冷死了!这鬼地方!”既铃脱力地靠在岩石上,心脏仍在后知后觉地狂跳。她只觉得刚才差点摔死,现在更是冷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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