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xx.9.26 10:28:22
方砚知收拾办公桌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往下落。她指尖拂过《量子场论》的书脊,书页间夹着三年前的研究计划,蓝黑墨水褪成浅灰,像被时光磨旧的绸缎。阳光斜斜切过她的侧脸,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阴影。
"真要走啊?"赵师姐靠在门框上,转着钢笔看她,"你那个激子态研究就差临门一脚了。"
"嗯。"方砚知把书塞进纸箱,纸壳发出轻微的响动,"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研究这个。"
从本科到博士再到研究院,她像沿着精密轨道运行的粒子——保送、直博、留所,每一步都精准得令人羡慕。可此刻站在二十七楼窗前,看着落叶掠过玻璃映出的自己,才惊觉那些被数据填满的岁月里,竟没问过轨道尽头该是什么模样。
"打算做什么?"赵师姐的声音软了些。
"先休息。"她摸了摸窗台上的绿萝,叶片发蔫打卷,和她一样在恒温实验室待得太久,"可能开个小店?画画、做点小玩意儿之类的。"
赵师姐笑出声:"从量子物理到手工DIY?跨度能拿新领域突破奖了。"
"本质上都是创造。"方砚知轻轻弹了下绿萝叶子,灰扑扑的叶片颤了颤,"只不过一个创造理论,一个创造......"她顿了顿,指尖悬在半空,"能摸得着的东西。"
20xx.10.3 11:09:34
漫展门口的长队像条彩色的蛇,十月阳光把安检棚晒出塑料味,混着远处飘来的爆米花甜香。方砚知跟着人流挪动,卷发被风拂到颊边,露出颈边一小片白皙的皮肤。此刻的她却睁得圆圆的,像第一次见世面的猫——看穿lo裙的少女顶着巨型蝴蝶结走过,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尘;看穿金属盔甲的男生昂首挺胸,关节处的链条叮当作响;看涂成阿凡达的青年对着镜子补妆,蓝色皮肤在人群里晃得人眼晕。
"请出示门票。"检票员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场馆内人声鼎沸,声波撞在展板上弹回来,震得耳膜发酥。方砚知按陈蔚给的路线图排队买海报,前面两个女生正对着手机激动地比划:
"江馥白老师这次的角色绝了!眼尾那道疤的弧度,连原片里的光影都复刻了,他睫毛也太长了吧,垂下来的时候像在眼睛上盖了层纱......"
"他化妆真的神!你看那个视频没?为了做结痂质感,试了三十多种颜料,说医用酒精调的最像——对了,他今天穿的那件黑衬衫,领口露出来的锁骨绝了......"
海报到手时,方砚知对着光看了看。画面上的男子半张脸覆着伤痕,边缘泛着逼真的红肿,可露出来的那只眼尾有颗小痣,目光温柔得像浸在水里的玻璃珠。她忽然懂了,为什么有人会为这种创作着迷。
互动队伍排到拐角,她摸出手机给陈蔚发语音:"这个Coser粉丝纯度真高,刚听见有人能背出他去年用的粉底液色号,连第几批次都说得上来......"
"你也记这个?"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像颗糖丢进温水里。
方砚知转头,撞进一双弯起来的笑眼。女生cos机械师,金属色眼影特别夺目:"你这话和江老师上个月直播吐槽的一模一样,他说'粉丝比我助理还清楚我用什么色号,下次该让她们来上妆'。"
"巧合。"方砚知笑了,"我连他cos的角色都认不全。"
"那你......"
"帮朋友来的。"她晃了晃海报,"不过现在有点理解了——用化妆和服装来诠释一个角色,挺有意思的。"
"下一位。"
志愿者朝方砚知招手。她走近时,低头的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睫毛像蝶翅般扇了扇。抬眼时,灯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眉骨高挺,鼻梁直得像用直尺量过,左眼尾那颗痣尤其惹眼,在暖光下泛着浅棕,偏偏唇线又很软,笑起来时嘴角会弯成好看的弧度。
"抱歉。"他揉了揉鼻子,声音带着点刚打过喷嚏的沙哑,"要to签吗?"
"To陈蔚。"方砚知递过海报,目光留在他右手小指沾着点蓝灰色颜料,像不小心蹭到的,想到这里她鬼使神差的问。"你化妆时也打喷嚏吗?"
江馥白愣了一下:"什么?"
"那里。"她指了指他的手,眼尾弯起来,"晴天蓝,雨天灰。"
签售台周围静了两秒。江馥白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然后突然笑出声:"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有点冷?"
"不,很有意思。"他擦掉颜料,在海报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晴天娃娃,娃娃的睫毛画得格外长,"只是我反射弧比较长。"
轮到拍照时,江馥白的目光扫过她的装束——黑色机车皮衣衬得肩颈线条利落,卷发垂在肩头,发尾微微翘着,像被阳光吻过的弧度。他突然挑眉:"你cos的是《xxx》里的机车少女莉娜?"
"啊?"
"皮衣和发型很像。"他指尖轻指她的卷发,下巴也跟着示意,"尤其是发尾这截自然卷。"
方砚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皮衣袖口磨出的毛边蹭过手腕:"不,我只是......"她突然灵光一闪,"在cos一个研究员哈哈。"
江馥白的笑眼弯得更厉害,泪痣像落在眼底的星:"成功了吗?"
"失败了。"她一本正经地耸肩,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
这次他反应很快:"所以现在……准备COS什么?"
"正在开发新皮肤。"方砚知接过海报,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像触到暖烘烘的阳光,"比如今晚要去试试乐队皮肤。"
江馥白眼睛亮起来:"原来你搞乐队,是什么?嗯……贝斯手,主唱?
"临时工。"她做了个打鼓的动作,"救场而已。"
按照陈蔚的要求,方砚知拍了几个视频,正好时间也到了。
志愿者已经在催下一批观众。方砚知转身前,江馥白握拳轻晃:"祝演出顺利哦,加油。"
20xx.10.3 20:18:41
酒吧的灯光比漫展暗得多,红蓝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江馥白坐在他总坐的那个角落,指尖转着啤酒杯看朋友说话。
台上电路突然"啪"地跳闸。前面炸开一阵抱怨,接着是吉他调弦的动静,有人喊:"别慌!应急灯马上来!"
"接下来几分钟,由替补鼓手为大家表演。"一个男声开玩笑道,引得周围一阵笑。
江馥白端起酒杯抿了口,这个酒吧的电力总是很不给力,三天总有两天要断,所以他没有在意。直到第一个和弦响起——是《超级玛丽》的主题曲,被弹得滑稽又夸张。
前面的观众中闷闷的笑着。江馥白抬头,应急灯恰好亮起,台上暖黄光线下,穿机车皮衣的侧影坐在鼓前——卷发垂在肩头,随着动作轻轻晃,侧脸线条被灯光切得分明,偏偏嘴角噙着笑,和白天那个机车少女一模一样。
"……是她?"他喃喃道,指尖无意识收紧了酒杯,"原来她说的乐队是这个……差点没认出来。"
确实不像。白天的她说话时总微微偏头,很认真地打量他;现在却随性地晃着腿,脚尖打着拍子,把简单的曲子弹成恶作剧。
第二首是《Take It Easy》,她随意的弹唱着。江馥白注意到她指法有点生涩,但节奏感很好,偶尔弹错也不慌,反而顺势加个小变奏,像给曲子打了个俏皮的结。
"好灵啊。"朋友撞了撞他的胳膊。
江馥白点点头,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或许是她弹琴时的矛盾感——漫不经心的姿态里藏着全神贯注,像极了他对着镜子描摹别人眉眼时的心境:明明在创造表象,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自己。
最后一首歌前,台上的人清了清嗓子:"《More Than Words》。"
前奏响起时,江馥白放下了酒杯。
"Saying I love you,Is not the words I want to hear from you..."
台上的人唱得很随意轻巧,像怕惊扰了什么,嘈杂的酒吧竟慢慢安静了些,好像冰块在杯里融化的声音都听得见。灯光突然全亮,方砚知的卷发贴在颈侧泛着柔光,皮衣在灯光下显出细腻的纹路,她的眼尾依旧微微上翘,唱到"how easy it would be to show me how you feel"时,目光落下来,恰好撞进他眼里——专注得像在显微镜下观察粒子轨迹,和白天指着他指尖颜料时一模一样。
演出结束后,方砚知在吧台连喝了两杯水。乐队的贝斯手正滔滔不绝地讲着下次演出的计划,她不经心的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敲。
"鼓打得不错。"
方砚知转头,看见江馥白站在旁边。没了夸张妆造,他的五官愈发清晰——鼻梁高挺,唇线柔软,左眼尾那颗痣在暖光下像颗落在皮肤的星子,黑发有些自然卷,发梢在灯光里泛着浅棕。
她轻笑着点头,卷发滑到颊边:"大学时在音乐社团待过。"
"做研究和打鼓,哪个难?"江馥白突然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啤酒杯壁。
方砚知挑了挑眉,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你还记得我是干什么的。"她想了想,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着,"我觉得都不简单。那你呢?除了cosplay还做什么?"
"最近在研究新的伤痕技法。"提到化妆,他很有兴趣,"用硅胶和颜料混合,能做出更真实的擦伤效果——你看,"他用指尖在自己小臂上比划,"结痂的边缘要带点不规则的弧度,才像真的。"
他们聊了很久。江馥白说他是个美术生,通过艺考大学学服装设计,偶然帮朋友化cos妆,从此踏入coser圈;方砚知说她从小爱拆闹钟,后来发现物理实验和拼乐高本质相通,都是把零散的零件拼成完整的世界。
方砚知用指尖蘸了蘸冰水,在吧台上随意画着圈,"你知道吗,我最近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水珠在她指尖下蜿蜒成奇怪的形状。
江馥白凑近了些,鼻尖飘来她头发上淡淡的柑橘香,"洗耳恭听。"
"我养了盆多肉,"她边想边说,"按植物学教程每天严格控水,结果差点养死。后来有次出差半个月忘了管,回来发现它反而长得特别精神。"
江馥白噗嗤笑出声,,"这我太懂了!上周我cos一个角色,按照教程调了十几种颜料都不对劲,最后不小心打翻咖啡——"他做了个倾倒的手势,"咖啡渍干了的颜色居然刚刚好。"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方砚知故意拖长音调。
"歪打正着定律?"江馥白接得自然,手指轻轻敲着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她狡黠地眨眨眼,"是'越努力越倒霉定律'。"说着用指尖弹了下杯沿,一滴水珠准确溅在江馥白手背上。
江馥白低头看着手背上的水渍,突然说:"就像你刚刚弹错的那段吗?"
"你听出来了?"方砚知惊讶地挑眉。
"当然,"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在吧台上画了段波浪线,"原版这里应该是降调,你偏要升调。"手指划过木质台面,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方砚知突然笑出声:"因为当时有只飞蛾扑到脸上啊!"她比划着,"总不能当着全场观众的面尖叫吧?"
两人笑作一团。江馥白的酒杯不知何时已经见底,冰块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窗外,一片梧桐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又随风飘走了。
夜深了,酒吧里的人渐渐散去。方砚知看了看表,皮衣袖口滑下来,露出皓白的手腕:"我该走了。"
"方砚知。"她伸出手,掌心带着点微凉的汗意,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书写所造成的,"很高兴认识你。"
"江馥白。"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我也是。"
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甚至没问对方明天会去哪里,仿佛这场相遇本就该像酒吧里的音乐,尽兴时热闹,散场后安静。
方砚知走出酒吧时,一片梧桐叶飘落在肩头。她抬头看了看夜空,星星稀疏却亮,突然觉得辞职后的生活或许不会那么糟——就像不知道叶子会落在哪里,才更想看看下一片会飘向何方。
而酒吧里,江馥白摩挲着啤酒杯,目光落在舞台角落遗落的一根鼓棒上。杯壁的水珠滑下来,在桌面上晕开一小团湿痕,像谁不小心滴下的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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