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学院的铁门在季沉面前自动打开，锈蚀的铁链作响。凌晨三点的月光被乌云蚕食，只剩下门口一盏频闪的应急灯，将“会同第一美术学院”的铜牌照得忽明忽暗。
“审美真差。”云弈掸了掸黑色风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吓人的把戏该更新了。”
季沉没有接话。他的目光锁定在手机屏幕上，兔子先生十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新游戏“幽灵画室“已开启。BOSS：游雾俞。规则：1.找到她的遗作；2.在天亮前离开画廊；3.不要被画中人触碰。】
“游雾俞...”季沉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某种模糊的熟悉感如鲠在喉，“听说过吗？”
云弈正用短刀修指甲的动作顿了一下：
“民国时期小有名气的女画家，二十二岁在婚礼当天投湖自尽，穿着婚纱。”他抬眼看向季沉，“你该不会...”
“没有印象。”季沉收起手机，“但名字有点熟悉。”
云弈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
“这个副本很特别。游雾俞不是普通游戏NPC，她是被阈限空间吸收的'原生鬼魂'，比系统设计的怪物危险得多。”
季沉挑眉：“你遇到过？”
“听说过。”云弈突然抓住季沉的手腕，“听着，如果画中人的手伸出来，立刻闭眼。她的触碰会直接抽取记忆。”
季沉刚要回应，整栋美院大楼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
三楼右侧的窗户后，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迟到的欢迎仪式。“云弈松开手，短刀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形，“跟紧我，医生。”
大厅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霉变混合的气味。墙壁上挂满学生作业，但所有画作的内容都诡异得一致，一个穿婚纱的女人站在湖边，脸部被刻意涂污。
季沉凑近观察一幅水彩，发现颜料还未干透。当他后退时，画中的湖水突然泛起涟漪，一只泡得发白的手缓缓伸出画框…
“闭眼！”云弈一把将他拉开。
手抓了个空，不甘地缩回画中，留下几道湿漉漉的水痕。
季沉迅速分析：“画作是通道。游雾俞能通过任何描绘她的图像移动。”
“聪明。”云弈指向地面，“看。”
水痕正沿着地板向他们脚下蔓延，组成一行字：
【为什么抛弃我？】
字迹未干，天花板上突然滴落冰冷的水珠。越来越多，转眼变成倾盆大雨，瞬间将两人淋得透湿。
更可怕的是，落在地上的水珠没有四散，而是像有生命般向他们脚边汇聚。
“跑！”云弈拽着季沉冲向楼梯。
二楼走廊变成了一条画廊。两侧挂满游雾俞的真迹，每幅画都在滴水。最骇人的是中央那幅等身肖像,一个穿腐烂婚纱的女人站在画框中，双手按在“玻璃”上，仿佛随时会破画而出。
画框下方的铜牌写着《自画像·游雾俞 1923》。
季沉突然停住脚步：“不对。1923年她应该已经...”
“死了。”云弈接上他的话，短刀横在胸前，“所以这是遗作。规则一要我们找的就是这个。”
画中的游雾俞缓缓抬头。她的脸像被水泡过的照片，五官模糊不清，只有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异常清晰。鲜红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声音。
季沉读懂了唇语：
【负心人。】
整条走廊的画作同时渗出湖水，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更可怕的是，那些画中的人物全都转向他们，齐声低语：“为什么不来湖边找我？”
“幻觉。”季沉掐自己虎口，“水不可能这么快...”
一块腐烂的婚纱碎片漂到他脚边。云弈猛地将他推到一旁：“不是幻觉！”
水中突然伸出数十只苍白的手，抓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云弈的短刀划过，几只断手落入水中，但更多的从画框里源源不断涌出。
“上楼！”季沉拉起云弈，“她的活动范围受画作限制！”
三楼的布局完全变了。他们站在一条T台中央，两侧是婚礼宾客的座椅，但坐着的全是穿着民国服饰的纸人。
尽头的拱门上挂着横幅：游雾俞女士与赵景明先生新婚志喜。
“记忆重现场景。”季沉快速分析，“她死前最重要的时刻...”
云弈突然捂住他的嘴。T台尽头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雪白婚纱的女人背对他们站立,婚纱下摆滴着水，在红毯上洇开深色痕迹。
“赵...景...明...”女人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每个字都带着气泡破裂的声响。
她缓缓转身。季沉倒吸一口冷气,婚纱领口以上没有头，只有不断滴水的脖颈断口。
无头新娘举起手中的东西,那赫然是她自己的头颅…
被泡肿的脸上，涂着鲜艳的新娘妆，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
“拜堂啊...”头颅的嘴唇蠕动着，“为什么不和我拜堂？”
整个厅堂的纸人突然齐刷刷站起，机械地鼓掌。水位开始上涨，转眼没到膝盖。更可怕的是，水中漂浮的婚纱碎片正试图缠上他们的腿。
“分头找出口！”云弈斩下几片缠上来的布料，“她的执念是婚礼，找相关物品！”
季沉冲向宾客席，快速翻找。
在一张茶几上发现了一张被水浸湿的报纸,1923年5月15日，富商赵景明与画家游雾俞婚礼取消，新娘投湖自尽。旁边配图是蒙湘雨的肖像照，与画中形象截然不同，是个温婉美丽的女子。
“报道有误！“季沉大喊，”她不是被抛弃，是...”
无头新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腐烂的头颅几乎贴到他脸上：“是什么！”
近距离看，头颅的妆容下藏着青灰色的尸斑，眼白布满血丝。更恐怖的是，她的脖子断口处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像活物般蠕动。
季沉强忍恶心：“你是自杀，但原因不是被抛弃。”
新娘的头颅发出刺耳尖笑，整个厅堂的玻璃同时爆裂！无数碎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出她扭曲的脸。
“负心人都该死！”她的尖叫带着回声，“你也一样！”
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射来,云弈飞身扑倒季沉，自己的后背被划出数十道血痕。最深的几处伤口渗出蓝色液体，与积水混合后发出滋滋声。
“云弈！”季沉扶住踉跄的他。
“没事...”云弈咬牙，“她的弱点是...”
新娘的头颅突然转向他：“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头发如毒蛇般伸长，缠住云弈的脖子，“叛徒的味道！”
季沉抓起茶几上的银质烛台，砸向最近的画框。画中的湖水瞬间沸腾，新娘发出一声痛呼。
“银器有效！”季沉继续破坏周围的画作，“她的力量来源于这些画！”
新娘的头颅滚落水中，长发仍死死缠着云弈。更可怕的是，水位已经涨到胸口，水底有什么东西正抓住他们的腿往下拖！
“戒指...”云弈艰难地指向新娘的左手，“她...还戴着...婚戒...”
季沉潜入水中。浑浊的水里漂浮着腐烂的花瓣，数不清的苍白手臂从下方伸来。他奋力游向新娘的身体，果然在左手无名指上发现一枚蓝宝石戒指。
就在他触碰戒指的瞬间，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年轻的游雾俞在画室作画，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从背后拥抱她。“景明，别闹...“她笑着回头，却是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脸。“林教授？您怎么...“】
记忆突然中断。季沉浮出水面，将戒指举到新娘头颅前：“你爱的不是赵景明！是那个不能公开的人，对吗？”
头颅的表情瞬间凝固。缠着云弈的头发松动了些。
“林教授...”头颅喃喃道，“他说...我们的爱...见不得光...”
水位开始下降，纸人宾客一个个倒下。季沉趁机扶起云弈，向出口移动。
“聪明。”云弈喘息着，“但还没完...她真正的遗作不在这里...”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个婚礼场景如玻璃般碎裂。
他们又回到了三楼走廊，但这次所有画作都变成了同一幅画面…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在画架前作画，画架上的正是那幅《自画像》。
“找到了。”季沉指向尽头那扇之前不存在的门，“她的画室。”
门缝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推开门，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噩梦,画室中央的画架上摆着未完成的《自画像》，而游雾俞的尸体就坐在画架前，手持画笔，早已化作白骨。白骨身上仍穿着腐烂的婚纱，蓝宝石戒指在指骨上闪闪发光。
最恐怖的是，画布上的颜料依然新鲜，像是刚刚画上去的。画中游雾俞的眼睛转动着，看向门口的两人。
“欢迎来到我的永恒画室。”白骨的头颅咔哒咔哒地转动，“现在，成为我的新作品吧。”
画室的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四面墙上的画作同时伸出苍白手臂，抓向两人。季沉注意到这些手臂上都有编号，像是之前的受害者。
“拖延时间！”云弈挥刀斩断几只手臂，“天亮就能离开！”
季沉看向窗外，离日出至少还有两小时。他的目光落在画架旁的颜料盒上：
银白色、深蓝、暗红...每种颜色都对应着游雾俞画作中的元素。
“颜料有问题。”他低声说，“银白色是水银，深蓝是蓝铜矿，暗红是...”
“朱砂。”云弈接话，“古代画师常用的有毒颜料。”
游雾俞的白骨突然站起，婚纱上的水珠在地面汇成一个个小人形。“你们很聪明。”
她的声音不再凄厉，而是带着某种疲惫的优雅，“但聪明人死得最快。”
季沉突然冲向画架，抓起那管银白色颜料。“你每天用这些毒物画画。”他直视画中游雾俞的眼睛，“不是自杀，是慢性谋杀。”
白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林教授送的颜料，对吗？”季沉继续逼近，“他知道你爱上了赵景明。”
画室突然剧烈震动！游雾俞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撒谎！他说会离婚娶我！”
“但他没有。”云弈突然插话，短刀指向画架后方，那里贴着一张发黄的报纸剪报：著名学者林XX与妻子庆祝珍珠婚，“他利用你做人体实验，研究毒物对艺术创造力的影响。”
季沉震惊地看向云弈：“你怎么知道？”
“因为...”
云弈刚要回答，游雾俞的白骨突然暴起！她指骨的画笔蘸取暗红色颜料，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线。血线迅速扩展成平面，变成一扇“门”的形状。
“进去吧。”她阴森地说，“成为我最好的作品。”
门内是无尽的红色空间，隐约可见无数悬浮的人体，像被封印在琥珀中的昆虫。季沉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站立不稳。
云弈突然抱住他，反向旋转身体，用自己后背挡住那扇“门”。“记住，”他在季沉耳边急促地说，“无论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
话未说完，一根白骨手指从“门”内伸出，刺入云弈后背。
他的瞳孔瞬间扩大，身体像被抽走骨头般软倒，被那扇“门”吞了进去。
“云弈！”季沉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风衣布料。
游雾俞的骷髅头歪了歪：“感人。你要追随他吗？”
季沉从未体验过这种感受，心像被挖空了一块，冰冷的愤怒席卷全身。他的视线边缘开始泛红，耳边响起噪音。
“放.他.出.来。”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游雾俞大笑，骷髅牙齿咔哒作响：“自己进来找啊！”
季沉做了一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他主动跳进了那扇血红色的“门”。
空间扭曲的瞬间，他听到游雾俞惊讶的低语：“居然真的...和当年一样...”
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红色空间内部比想象的更可怕。季沉漂浮在粘稠的介质中，周围是无数被“封印”的受害者。他们睁着眼睛，却像标本般一动不动。远处，云弈的身体正被红色丝线缠绕，逐渐包裹成人蛹。
“云弈！”季沉奋力游向他，但介质阻力太大。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红色空间中有细微的银色光点，水银颗粒。
季沉立刻掏出那管银白色颜料，挤向周围。水银与红色介质接触后，立刻产生化学反应，开辟出一条通道。
终于够到云弈时，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停止。季沉扯开那些红色丝线，发现它们正试图钻入云弈的皮肤，与他体内的蓝色纹路融合。
“不...”季沉发疯似的清除每一条丝线。当最后一根被拔除时，整个红色空间剧烈震动！
“你竟敢破坏我的作品！”游雾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季沉抱紧昏迷的云弈，突然注意到他锁骨间的纹路正发出微弱蓝光。
更奇怪的是，这些纹路与红色空间中的某些银色线条完美吻合...
“原来如此。”季沉恍然大悟，“这空间是模仿阈限空间创造的劣质品。”
他抓住云弈的手，按向那些银色线条。蓝光与银线接触的瞬间，整个红色空间如玻璃般碎裂！
他们跌回画室，游雾俞的白骨正在崩溃。“不可能...”她喃喃道，“这是林教授教我的...”
季沉护在云弈身前：“你被利用了。他根本不爱你也从没打算离婚，只是利用你测试那些有毒颜料。”
白骨停止挣扎。蓝宝石戒指从指骨滑落，滚到季沉脚边。他捡起戒指，发现内圈刻着一行小字：
【给真正的艺术家 1923.5.14】
“前一天...”季沉轻声说，“他送你这枚戒指时，已经准备好毒死你了。”
白骨的最后一块也化为灰烬。画室开始崩塌，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季沉背起云弈冲向出口。在踏出门槛的瞬间，他听到游雾俞最后的低语：“小心...镜子...”
晨光中，美院大楼恢复了平静。云弈在季沉背上微弱地动了动：“放我...下来...”
季沉小心地让他靠坐在树下。云弈的脸色惨白，但呼吸已经平稳。
他睁开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医生...你冒险了。”
“闭嘴保存体力。”季沉检查他的伤口，声音比平时生硬，“为什么替我挡？”
云弈的笑容扩大了：“因为...你皱眉的样子...很好看...”
季沉的手停在半空。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翻涌，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最终，他只是简单地说：“别再做这种蠢事。”
云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跳进来救我时...喊了什么？”
季沉僵住了。他记得自己喊的是——“弈”。
“听错了。”他别过脸，“失血过多导致幻听。”
云弈低笑，但没有追问。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季沉突然发现，这个角度下的云弈，与他童年记忆中某个模糊片段完美重合...
手机震动打破了这一刻。兔子先生的新消息：
【恭喜通关“幽灵画室“。特别奖励：游雾俞的蓝宝石戒指（可抵挡一次记忆抽取）。下一场游戏：血色婚礼。地点：云氏老宅。时间：10月31日午夜。】
季沉握紧那枚戒指，上面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哈哈，“会同第一”这确实是私货了[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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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中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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