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教堂的地下室散发着霉味和古老的尘土气息。季沉借着煤油灯的微光,仔细检查云弈的伤口。
蓝色液体已经停止渗出,但那些发光纹路似乎更深了,像树根一样在皮肤下蔓延。
“疼吗?”季沉用镊子夹起浸泡过酒精的棉球。
云弈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嘴角扯出一个痞笑:“医生心疼了?”
“临床询问。”季沉面无表情地按压伤口边缘,“组织再生速度是常人的五倍,这不正常。”
“实验体的标准配置。”云弈试图活动肩膀,被季沉一把按住,“嘶...轻点!”
季沉没有理会,继续清理伤口。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但指尖的温度出卖了他,触碰到某些较深的伤痕时,手指会微微发抖,像是电流穿过。
“我们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季沉打破沉默,“你对云氏老宅了解多少?”
云弈的眼神飘向远处:“足够多到不想回去。”他扯开话题,“林雨给的资料看了吗?”
季沉指向角落的笔记本电脑:“老宅建于1927年,最初是云家的私人医院。地下有三层,结构图显示有大型设备间,可能是实验场所。”
“兔子先生喜欢象征意义。”
云弈摸出那把刻有符文的短刀把玩,“万圣节前夜,阈限时刻,在他开始的地方结束一切...”
“你说话越来越像谜语人了。”季沉合上医药箱,“我们需要具体计划。”
云弈突然坐直身体:“等等,你刚才说结构图?守门人怎么会有这个?”
季沉调出文件:“标注来源是'内部线人',日期是...”他眯起眼睛,“火灾前一天。你父亲提供的?”
“不可能。”云弈夺过电脑,快速浏览页面,“父亲是狂热的研究者,绝不会背叛项目...”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向屏幕角落的一个微小标记,“这是母亲的签名。”
季沉凑近看,那是一个几乎透明的莲花图案,藏在图纸边缘。
“你母亲参与了反抗?”
云弈的表情变得复杂:“她死于我五岁那年...官方说法是实验事故。”他轻触那个标记,“但父亲从不让我看尸体...”
地下室的寂静突然变得沉重。煤油灯的火焰在墙上投下两人变形的影子,像被困在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季沉率先打破沉默:“资料提到老宅有个'镜厅'。”
“主厅的暗室。”云弈回过神来,“墙上挂满各种镜子,从现代玻璃到古代铜镜都有。父亲说那是'接口',连接不同层面的现实…
季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阈限空间通过镜子渗透现实...那么反过来呢?能否通过镜子反侵入游戏系统?”
云弈的瞳孔微微扩大:“理论上...可以。但需要精确的坐标和巨大的能量。”
他指向自己胸口的纹路,“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想要我们融合。两个互补的实验体产生的共振足以撕开稳定的通道。”
“或者制造系统崩溃。”季沉突然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每个系统都有漏洞。游戏规则越是严格,利用规则的反制就越有效。”
“你想找系统漏洞?”云弈挑眉,“医生,你越来越像我了。”
“不幸的进化。”季沉干巴巴地回应,但嘴角有一丝几不可见的松动,“作为前测试员,你有什么内部情报?”
云弈假装受伤的表情:“就这么确定我是内鬼?”
“谵妄时的自言自语。'7号协议'、'主系统'...”季沉列举,“加上你对游戏机制的异常了解。”
“好吧。”云弈举手投降,“十六到十八岁,我确实是内部测试员。
父亲认为亲身经历能提高适配度。“他的表情阴沉下来,”直到我发现测试对象都是被绑架的流浪儿童...”
季沉想起游轮游戏中那些幽灵乘客。有多少是真实存在过的受害者?
“最关键的漏洞是什么?”他直接问。
云弈思考片刻:“镜像规则。游戏要求每个玩家面对自己的镜像,但系统本身也有镜像,正反两套代码同时运行。如果能在正确时机注入矛盾指令...”
“会产生逻辑悖论,导致系统过载。”季沉接上他的思路,“需要多精确的时机?”
“毫秒级。”云弈苦笑,“这就是为什么需要融合后的同步率。单独一人无法做到。”
季沉的目光落在云弈的短刀上:“那把刀上的符文...是代码?”
云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随即恍然大悟,“融合时的记忆残留。是的,这是原始编程语言,刻在武器上能伤害游戏实体。”
“如果把它刻在镜子上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疯狂。”云弈咧嘴笑了,“但值得一试。”
季沉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快速键入:“我们需要精确计算老宅镜厅的坐标,找到能量节点,然后在特定时刻…”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未知号码,没有来电显示。季沉按下接听键和免提。
“季医生。”机械女声响起,“兔子先生很欣赏你们的...独创性。
但他提醒:任何试图破坏游戏平衡的行为都将受到惩罚。”
云弈抓过手机:“省省吧,林晚霞。我们知道是你。“
短暂的沉默后,女声变成了真实的人声,冷静、优雅而危险:“小弈,你长大了。可惜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
季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这个声音...他应该记得吗?某种模糊的熟悉感如鲠在喉。
“你想要什么,阿姨?”云弈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佻,“除了把我们俩变成你的科学怪人?”
“完成你父亲的工作。”
林晚霞,或者说兔子先生轻声说,“阈限空间蕴藏着无限可能。治愈绝症,复活死者...甚至找回你失去的母亲。”
云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别把她扯进来。”
“为什么不?小沉应该很想知道母亲的下落。”
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林朝露还活着,孩子们。在阈限空间的某个层面,她一直在等你们。”
季沉的大脑高速运转。这是明显的操纵策略,利用情感弱点...但为什么他的胸口如此灼痛?
“证明给我看。”他听见自己说。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一张照片: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被囚禁在玻璃舱内,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季沉 1999.10.31”。女人的脸瘦削苍白,但那双灰眼睛毫无疑问与季沉同出一辙。
“母亲...”这个词脱口而出,带着季沉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情感波动。
云弈一把抢过手机挂断,抓住季沉的双肩:“听着,那不是真的!阈限空间能读取你的记忆,制造完美幻象!”
“你怎么确定?”季沉反问,“如果她真的还活着...”
“因为我看过尸体!”云弈突然爆发,“火灾后第三天,我溜回实验室...她在核心反应堆旁边,全身覆盖着晶体...”他的声音哽住了,“那景象我永远忘不掉。”
季沉如遭雷击。两种矛盾的事实在他脑中碰撞,云弈亲眼所见的尸体,和照片中活着的女人。
哪一个是真相?或者...两者都是?
“除非...”云弈突然松开手,表情变得怪异,“除非林晚霞后来成功复制了她。阈限空间确实保存了所有进入者的意识备份...”
地下室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季沉想起那些游戏中遇到的“幽灵”是单纯的程序,还是曾经活过的人的意识残片?
“无论镜子里是什么,都不是真人。”云弈坚决地说,“我们按原计划:找到系统漏洞,摧毁连接点。”
季沉没有立即回应。煤油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阴影,使那双灰眼睛看起来几乎全黑。
“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他最终说道,“关于我,关于实验,关于...我究竟是什么。”
云弈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拍:“什么意思?”
“守门人档案说我没有童年记录。”
季沉一字一句地说,“实验室报告称我是'遗失的实验体'。而林晚霞提到'复制'...”他直视云弈的眼睛,“我是人类吗?还是某个意识的复制品?或者更糟...纯粹的程序?”
云弈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伸手想触碰季沉,却在半途停住:“你是季沉。这就够了。”
“不够。”季沉的声音异常冷静,但指节已经发白,“如果我连基本的存在真实性都无法确定,如何信任自己的判断?”
云弈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听着,混蛋。”他的声音低沉而激烈,“我认识你三十年。记得你八岁怕雷雨躲在我被子里,十二岁在实验室偷偷给我塞止痛药,十八岁...”他突然停住,松开手,“重点是,没有程序能模拟出你这种顽固的性子。”
季沉本该反驳,却莫名想起镜像迷宫中那个邪恶版本的自己说过的话:
【你享受这种失控感】
此刻,面对云弈近在咫尺的脸,他确实感到某种危险的悸动,不是纯粹的理性能够解释的。
“暂且接受这个答案。”季沉后退半步,整理衣领,“回到正题:漏洞利用需要精确时机。没有融合,如何确保同步?”
云弈的表情放松了些:“老宅有个装置,共振器。能短暂提升我们的连接强度,不需要完全融合。”
“风险?”
“可能...会有点疼。”
季沉太熟悉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意味着什么了:“具体多疼?”
“相当于…同时拔十颗牙”云弈承认道,随即补充,“但只持续几秒!”
季沉给了他一个“你认真的吗”的眼神,但还是回到电脑前:“标记共振器的位置。我们需要两条路线,主攻和备用。”
他们规划到深夜,煤油灯添了三次油。云弈的记忆和老宅结构图帮他们确定了三条可能的路径,两个能量节点,以及一个绝佳的伏击点,镜厅正上方的音乐室,地板有特殊设计,能直接俯瞰下方。
“最后一个问题。”季沉合上电脑,“如果成功制造系统崩溃,我们如何确保自己不被卷入?”
云弈沉默了一会儿:“需要有人留在镜厅作为锚点...另一个人执行破坏。”
季沉立刻明白了潜台词:“也就是一个人必死无疑。”
“理论上。”云弈迅速说,“但我计算过,如果破坏时机精确到崩溃波前的0.3秒内,锚点有17%的生存几率...”
“17%。”季沉重复,声音平板。
“加上你的计算能力,也许能提到20%。”
云弈试图微笑,但失败了,“值得一试。”
季沉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地下室另一端,然后又走回来。这是他极少表现出来的焦躁。
“不。有更好的方案。”他停在云弈面前,“利用镜像规则的反身性。如果我们同时在两个对称点行动,系统会无法确定哪个是'真实',导致逻辑死循环。”
云弈皱眉:“需要完全相同的动作...不可能做到。”
“在常规状态下。”季沉点头,“但如果我们在共振峰值时短暂融合,分离后会有约3.7秒的'镜像期',动作会自然同步。”
“你连这个都计算了?”云弈震惊地抬头,“但这样风险...”
“平均分配。每人约42%的死亡率,比你的方案公平。”
云弈的表情变得复杂:“医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冒险了?”
季沉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角落里两人的背包,云弈的那个敞开着,露出里面精心准备的炸药和引信。足够把整个镜厅炸上天的量。
“当你准备牺牲自己的时候。”季沉轻声说,“我看到了背包里的东西。”
云弈僵住了:“我...”
“这次换我保护你。”季沉打断他,声音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决,“我们一起进去,一起出来。或者都不出来。”
煤油灯突然噼啪作响,火焰蹿高了一瞬。在跳动的光影中,云弈的脸看起来几乎是柔软的,所有伪装都被剥落。
那一刻,季沉看到了一个真实的云弈,不是风流赌徒,不是实验体,只是一个伤痕累累却依然坚持前行的一个普通人。
“你知道吗,”云弈最终开口,声音异常轻柔,“我害怕真正在乎什么人。”他自嘲地笑了笑,“结果还是栽在你这块冰山上。”
季沉感到胸口一阵奇异的温暖。他应该用理性分析这句话,应该指出情感在危机时刻的不稳定性...但他只是简单地说:“我知道。”
云弈大笑起来,笑声在地下室里回荡:“老天,我居然想念你的不解风情。”
“专注。”季沉敲敲电脑屏幕,“还有十二个变量需要计算。”
但他们谁都没有立即回到工作中。某种无形的屏障已经被打破,留下一种近乎危险的亲密感。季沉突然理解了为什么云弈总是用轻浮掩饰真心,有些情感太过庞大,**面对时几乎令人恐惧。
最终是云弈先移开视线,指向结构图上的一个点:“这里是薄弱点。如果我们...”
季沉点头,接上他的思路。两人再次沉浸在计划中,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当他们的手臂偶尔相触时,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凌晨三点,计划终于成型。季沉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
云弈已经靠在墙边睡着了,呼吸平稳,那些发光纹路在黑暗中像星河般微微闪烁。
季沉轻轻给他盖上外套,手指无意间擦过那些纹路。触感不像皮肤,更像是某种能量场的具现化。云弈在睡梦中轻哼一声,纹路随着触碰微微发亮。
某种冲动驱使季沉俯下身,在那些发光的纹路上方悬停。他想...他想做什么?亲吻那些伤痕?用嘴唇感受那些能量的脉动?这种非理性的冲动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最终,他只是轻轻将手覆在云弈的心口,感受那缓慢而有力的心跳。
“明天见,搭档。”他低语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了云层。距离最终游戏,还有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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